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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啟蒙的鬥士——邁斯特之一 君權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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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啟蒙的結束是以法國大革命的爆發為標誌的。當啟蒙的理想被大革命中的極端派領袖當作行動指南時,他們歪曲了啟蒙的理想。流血與屠殺成了大革命永遠抹不去的陰影。於是,有人站出來猛烈攻擊啟蒙理想,歌頌被啟蒙哲人斥之為愚昧和黑暗的那些東西的價值。這一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約瑟夫·德·邁斯特  (Le comte Joseph de Maistre,1753年-1821年)。

法國反啟蒙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邁斯特(Le comte Joseph de Maistre 1753年-1821年)。
法國反啟蒙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邁斯特(Le comte Joseph de Maistre 1753年-1821年)。 Wikipé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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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1784年狄德羅逝世,9年之後法國大革命就爆發了。大革命的衝擊會引起思想界的震蕩吧?

答:問得好。這就是我們下面要討論的問題。聽友們一定已經知道了法國啟蒙哲人的追求,那就是相信人的理性可以認識世界、改造世界。他們批判宗教矇昧,倡導自由思想和宗教寬容。他們樂觀地相信,知識發展、科學昌明的社會是人類的樂園,它會由低級到高級不斷發展。人類社會的文明和進步是必然的。但是法國大革命這個驚天動地的歷史事件讓整個歐洲目瞪口呆,不要說作為革命對象的貴族、僧侶階層,連許多啟蒙思想的鼓吹者都受到極大的衝擊,像寫《人類進步史綱要》的孔多塞,因為持吉倫特黨的溫和立場,也被雅各賓黨人通緝追捕,最後死在獄中。在公安委員會最得勢的時候,法國斷頭台遍布,真是血流成河。而主事的羅伯斯庇爾卻是盧梭思想的狂熱信徒。革命中這些互相矛盾的現象,說明啟蒙思想的複雜性。當然,各派人物對啟蒙思想的理解也是各取所需,比如最崇尚自由的盧梭,為了論證他的自由思想,說過為了公意可以強迫人自由,這話成了徹底剝奪人的自由權利的借口。特別是處死國王、王後和九月屠殺事件,幾乎是不問青紅皂白,以保衛革命的名義濫殺無辜,幾天之內數千人死於非命。這些殘酷的事實,讓一些人得出結論,認為正是啟蒙時代宣揚的那些價值和對法國傳統的批判,造成了革命的慘禍。這些人中態度最激烈的,就是邁斯特。

問:在大陸上,邁斯特這個人並不十分有名,聽友們恐怕也不太熟悉。你是不是先給聽友們介紹一下?

答:好。邁斯特1753年出生在薩瓦爾公國尚貝里一個貴族世家,所以他有伯爵的名號。他父親是薩瓦爾公國的議會主席。提起薩瓦爾公國,大家會記起盧梭年輕時就是在這裡上學,結識了華倫夫人。邁斯特出生前20年1733年,盧梭就住在尚貝里的華倫夫人家。邁斯特從小就在耶穌會接受教育,所以他一生都受這個嚴格的宗教團體的影響。1789年大革命爆發時,薩瓦爾公國還不是法國的領土,它還有獨立的議會、政府和國王,但是在1792年它被併入法國。邁斯特作為薩瓦爾公國的議員,勇敢地反對這一合並。但是邁斯特熱愛法國,熱愛法國的君主制,對路易十六充滿同情,對舊制度的覆滅痛心疾首。他讀了英國人愛德蒙·伯克的《論法國大革命》,對伯克的反法國大革命立場極為贊同。邁斯特是一個博學、敏感又偏激的思想家,他撰寫一些激烈的小冊子,抨擊法國革命政府對薩瓦爾公國的政策,所以在1803年,薩瓦爾公國把他派往俄國聖彼得堡當公使,他在俄國呆了14年。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常和他往來,在沙皇與拿破崙的戰爭期間,邁斯特曾做過沙皇的政治顧問。法國王朝復辟期間,他曾前來法國覲見路易十八,卻遭到冷遇。

問:看來邁斯特是保皇黨陣營中的人?

答:保皇可以說是邁斯特的政治立場,他的政治哲學更是陳舊的君權神授、君權神聖不可侵犯的套路。但是,他不是僅僅對君權大加維護,他骨子裡就對權力格外的尊崇。他為波旁王朝辯護,也為自己稱帝的拿破崙歡呼。據說拿破崙對他鼓吹絕對權力的著作很欣賞,想和他見面,他本人也願意,但是被薩瓦爾公國阻止了。以賽亞·柏林總結邁斯特的基本思想傾向是:“他的任務就是摧毀18世紀建立起來的一切,雅各賓黨人的恐怖景象,令他沒齒難忘,使他變成了跟自由、民主和傲慢態度沾邊的任何東西,跟知識分子、批評家和科學家有關的一切事物,跟造成法國大革命的一切勢力的不共戴天的敵人。他在談到伏爾泰時,彷彿此人是他的世仇”。邁斯特尤其反對啟蒙哲人最重要的政治理想,那就是人民主權。我們知道,現代民主國家的人民主權,一定是通過代議制政府來施行,但邁斯特卻認為:“代議制絕不允許人民行使主權,說代議制能讓人民行使主權不過是一句誇大其詞的空話,因為人們只干本人願意乾的事兒。在破壞人民的權力方面,再也不可能想出比代議制算計得更周密的法律制度了”。在邁斯特看來,所謂共和制,就是一群粗野的、沒文化的、殘暴的烏合之眾奪取了政權。但是這個問題應該從兩方面看,在革命過程中,特別是暴力革命,往往會讓社會沉滓泛起,那些社會邊緣人、小知識分子乘機奪取權力,帶來政治生活的墮落和腐化,歷史上確有這樣的事實。但共和制、代議制無疑是最易於貫徹人民主權的政制形式。關鍵要看革命是不是最終能建立起這樣一個真正的共和制度。在邁斯特時代,他只看到法國大革命中那些暴民的恐怖行為,但是他忘記了英國光榮革命的成功。邁斯特看到革命的流血、國王的慘死,所以他激動地大喊:“讓我們詛咒共和國”。

問:一個保皇黨人痛恨共和制,應該是很自然的。

答:所以邁斯特認為:“人們可能犯的一樁最大罪行,無疑是侵犯君權,其後果無比可怕。如果君權掌握在某個個人之手,而該人又慘遭謀殺,則該罪行即因弒君暴行而增大。倘若該君主並非有什麼罪惡,而應當遭此厄運,其美德甚至使犯罪分子,得以乘機武裝起來反對他,則弒君罪就惡劣到不可名狀了”。他這是為路易十六叫屈,因為路易十六算得上是個平和本份的君王。更重要的是,邁斯特對君主制的看法。他徹底反對人的理性可以設計安排一個好制度的設想。他認為,數千年傳下來的君主制,一定有神秘的、人無法認識的根源。人既然無法解說,那就一定是神意。因此他攻擊理性,認為:“所有想像得到的制度,無不建立在宗教思想基礎之上,否則便來去匆匆站不住腳。各種制度,正是隨着其逐步神化而變得長盛不衰。不僅人類理性,或不知所雲的所謂哲學,不可能代替總是被無知者說成是迷信的上述基礎,而且哲學在本質上還是一種破壞力量”。在這裡,他是直指啟蒙哲學家的。他反對盧梭對基督教的批評,說盧梭對基督教的看法是大錯特錯。邁斯特根本不承認有契約說這種東西,他說人類不可能自然的形成這樣一種契約的社會制度,只有神意在安排社會制度。歐洲的社會結構,正是由於宗教信仰融入了各個方面,才有世俗社會的日常生活。他舉的例子是宗教節日,他說:“每年平民百姓藉著紀念聖約翰、聖馬丁、聖博努瓦諸聖徒的名義,聚集在鄉村教堂周圍舉行儀式,興高采烈,盡情說笑,淳樸天真,身心放鬆,宗教使娛樂神聖化,而娛樂使宗教更美妙”。但是,革命使這一切都遭到了破壞,人民再沒有這種帶有神聖性的日常生活了。邁斯特是攻其一點,不及其餘,在他心目中,中世紀的社會生活最具神聖性,人性最淳厚、質樸,但是這種簡單的懷舊,並不能真正打擊啟蒙的理想。他對啟蒙的攻擊猛烈但算不上深刻,下次我們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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