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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藝術

導演畢贛談影片《地球最後的夜晚》及其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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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落下帷幕,但餘音未消。在電影節上推出的影片將陸續在院線上映。電影節每年只有一部影片獲得金棕櫚獎的桂冠,即使這個金棕櫚實至名歸,但也總會讓不少人失望和感慨自己心中的最佳沒有獲獎。尤其今年被認為是“大年”,與上一屆相比,除了競爭金棕櫚獎的主競賽單元,一種注目等平行單元中也是好戲連連。中國年輕新銳導演畢贛的新片,也是他的第二部影片《地球最後的夜晚》中獨特的視覺,美學體驗引起廣泛的關注,不少影評認為,電影節沒有給這部影片頒發任何獎項,是此屆電影節上最讓人困惑的事件之一。

畢贛作品;地球最後的夜晚劇照
畢贛作品;地球最後的夜晚劇照 網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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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影評指出,如果去戛納電影節就是要為當今國際電影的趨勢把脈,去發現新的演員、導演或一種新的電影藝術的新手勢的話,畢贛的這部《地球最後的夜晚》就是此次電影節上最令人震驚的才華的新發現,不到30歲的畢贛顯然是一個天才型的人物。

《地球最後的夜晚》是一個奇特的故事,主線是一個20年後返回家鄉的男人尋找記憶中的女友和朋友蛛絲馬跡的故事。但是,如果觀眾想通過這條主線的思路走下去,按照傳統的敘事模式的思維來看這部影片就會很失望,因為導演完全拋棄了理性的思維方式,將虛與實、記憶的碎片與時間空間的交替展示出來。

畢贛在戛納電影節上接受了法廣專訪,談他的創作靈感等主題。

畢贛2015年拍攝的的第一部長片影片《路邊的野餐》獲得包括曾獲得包括第37屆南特亞非拉三大洲電影節最高獎金氣球獎,台灣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獎在內的至少七個獎項,拍攝新片時是否有一些壓力。

畢贛:我覺得和上一部影片的壓力是一樣的,壓力只是來源於如何完成這部影片的每個環節的質量,不會有其他的外在壓力。我在製作《路邊野餐》的時候可能只花了幾十萬人民幣,大家可能會覺得我特別省錢。拍新片就花了幾千萬,最後大家覺得我可能是不會花錢,沒有錢也可以拍,有錢就可以完成為另一種樣子,如果沒有找到資金,我覺得用手機也可以完成一部很好的影片。

實際上,拍攝的壓力和錢沒有關係,但是有了錢以後,在電影工業里如何利用好是一個問題。

法廣:《地球最後的夜晚》最初的構思和靈感從何而來?

畢贛: 我寫劇本通常是先寫一個類型化的東西。比如《路邊的野餐》我就是先寫了一個公路式的電影,然後在寫作的過程中開始對劇本不斷進行破環。這次也一樣,然後再破壞掉,把它變成一個“黑色童話”,這可能是一個寫作的習慣。

法廣:看電影時的確能夠感到這是個“黑色童話”,沒有線索,男主角要找的東西也難以琢磨…...

畢贛:就像(法國作家)莫迪亞諾的小說一樣,他的小說永遠都是這樣,在尋找着某個不太確定的、迷人的、永遠找不到的東西。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可以將電影拍成那個樣子就會很有趣。

我非常喜歡莫迪亞諾的小說,有很多本作品都是我在創作的過程中不斷翻閱的。

法廣:《地球最後的夜晚》中出現了2D 和3D先後出現的視覺新體驗,出現也似乎並不違和,當觀眾在影片的後部分,帶上3D眼睛就,隨着主人公來到一個介入聊齋神話或超現實主義之間的地方時,導演大膽用持續了一個小時的長鏡頭帶觀眾開始了視覺和精神的新體驗,在迷宮似的空間里尋找顯示,過去和未來的自己,旋轉飛翔沒有了邏輯感的眩暈卻讓每個鏡頭深深印入腦海中

畢贛:這部影片的前一部分(2D)是斷裂的,是片段式的,就像借主角之口說出的“電影肯定是假的”這句台詞,是由一個又一個的鏡頭組成的,但後半段說的是記憶,記憶是假的,隨時浮現在眼前。也就是說,前一部分我想把記憶割裂和斷裂的狀態描述出來,裡邊也摻雜着各種各樣的線索,有很多複雜的敘事,無論觀眾是否接受得到,我都認為沒有關係。但是後面的整個半段,就變得像罌粟一樣,就像(德語詩人)保羅·策蘭的詩集《罌粟與記憶》,所以這部影片的前半部分是“記憶”,後半部分是“罌粟”。

法廣:所以說這部影片傳遞出來的是一種信息或一種情緒,而沒有故事的連貫性?

畢贛:或者說在破壞它的連貫性。前一部分越是斷裂,後半部分的3D長鏡頭觀眾體會到的持續時間就越充沛。

法廣;影片在你的家鄉貴州凱里作為拍攝的背景,但台詞高雅的兩位男女主角在這個地方顯得非常格格不入,為什麼做這樣的選擇?

畢贛:在凱里拍是因為方便。實際上當時也拍攝了很多主演和群演之間的戲,但是很多都被剪輯掉了,實際上,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始終是在凱里的語境之外,所以在拍攝的過程中我也在不斷進行修改,讓它朝另一個方向改變,本地的感覺會越來越少,被製造的感覺會越來越多。

法廣:這個長達近60分鐘的長鏡頭特別容易讓人產生《聊齋志異》的幻覺,真假難辨,如同一場夢……

畢贛:華語觀眾肯定會產生這樣的聯想和思考,因為我們都讀過聊齋,當我們面對一個不存在的事情時,聊齋就會成為我們進行了解的方式,但法國的觀眾可能將其理解為超現實的手法。但我覺得無論哪種理解方式都很美好。

法廣:男主角在影片中遇到不少人物,但他們曇花一現,沒有前因也沒有後果,比如打乒乓球的男孩,但有些人物多次被提到,當觀眾想對他有更多的了解時,卻嘎然而止,留下不少疑問,為何這樣設計?

畢贛:對於打乒乓球的這個小孩,是因為男女主角曾經有一個有孩子的機會但是他們沒有要,或者也許是女主的謊言,所以這個孩子是他們曾經可能可以擁有的愛的結果,是不存在的,同時也是男主角童年的友誼和好友。

實際上,這個電影的劇本是一個偏史詩的,每個角色都被展開地很充分,但是在剪輯的過程中就把大部分素材都剪掉了,否則就會是一部三個半小時的影片,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就會非常冗長,我的電影語言也會失效。所以在最後兩個小時的影片中,人物的確會有一些斷裂感,但這是我認為正面的好的部分。不應該太滿。

法廣:你會寫詩,在《路邊的野餐》中有不少你的詩被主人公獨白表達出來,這次也有詩的出現

畢贛:這次只有一首詩,被我們成為咒語,已經不算是詩了,是一個可以讓房子旋轉起來的咒語,是很久以前寫的。

法廣:電影中的每個鏡頭都是一副很有詩意的畫面……

畢贛:那是攝影師拍的好,我們一起來討論,但是因為攝影師本身非常優秀,所以才可以支撐我想要的影像的魅力。

法廣:下一步影片有何計畫?

畢贛:下一步我想改編一部小說,因為我自己本能的創作已經到了一個階段了。我不想在做原創的故事了,我要改編別人的故事。

法廣:你的經歷也極富傳奇性,從凱里到戛納,之前想過這樣的成就嗎?

畢贛:我覺得都是合情合理的,我認為創作和閱讀之間的關係也沒有那麼密切,和看多少電影的關係也不大,創作就是有表達的能力和慾望就會產生出好的東西,但表達的能力從何而來我自己也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會質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確,我不會覺得自己的作品有多了不起,電影對我來說,目前還是一個比較生理性的東西,就是說,我有表達的慾望和能力,我去做了這件事。可能 下一部作品會對這些生理的東西進行控制,更加註重手法。

法廣:你最想表達的是什麼?

畢贛:《路邊的野餐》最想表達的是時間的樣貌,我發現時間在幾十分鐘里持續不斷,裡邊的人物將過去和未來交織在一起。我覺得時間像一個鳥籠,非常有趣。但這次的新片我想表達的是記憶,所以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3D長鏡頭在空間的選擇上,在調度上是不斷跌落的,從洞口出來,從索道開始跌落,從檯球廳飛下去也是跌落的過程,最後他們從後台一起走到旋轉房間,是一層一層推進的,所以這次我想嘗試着去表達記憶或記憶更深層次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應該充滿謊言、充滿美好、天真和孤獨。

法廣:戛納電影節在宣布你的新片入選《一種注目》單元時說,你的風格很像侯孝賢導演和英國的林奇,你曾受到侯導的影響嗎?

畢贛:侯導的影片給我很多啟發,不止我,大陸的很多導演都是被侯導洗禮過的。

法廣:會將凱里和賈樟柯導演的老家汾陽一樣,通過電影成為傳奇嗎?

畢贛:我不會刻意這樣做,因為賈導的影片有很多時代的特徵,他非常善於捕捉,很偉大,但我還在成長中,不一定會做成那樣,但希望如此。

感謝畢贛接受法廣的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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