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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彤專訪一:北京的流血代替了歐洲的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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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北京天安門鎮壓民主運動的六四硝煙還沒有散盡,共產主義東德的柏林牆在11月9日就被無數要求自由的東德民眾衝開了缺口。在當時的對峙中,每個德國人的腦子裡都有一個同樣的問號,“會不會象天安門一樣流血?”民眾一方的要求很清楚:要民主變革,但不要暴力流血。

(Photo : Frédéric J. Brown/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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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治者一方則經過猶豫,終於在壓力之下作出與了北京的共產黨政權不同的選擇,即不向人民開槍。20年前的不同選擇決定了今天不同的政治現實,東歐共產主義國家和平轉型,共產黨在民主制度下不僅仍然存在,而且在積極地爭取通過選舉從政甚至成為執政黨。於此同時,中國民主改革道路被國家暴力斬斷後還在步履維艱之中。在今天的柏林牆倒塌20周年特別節目里,我們採訪在六四事件後被判7年徒刑、原中共中央委員,政治局政治秘書鮑彤先生。儘管鮑彤先生當時身在秦城監獄,但當他知道柏林牆倒塌,東歐專制國家和平轉型的情況時,曾經直覺地感到:“北京的流血代替歐洲人流血”。

鮑彤拿着趙紫陽照片600
鮑彤拿着趙紫陽照片600 net

下面就請聽對鮑彤先生採訪的第一部分:

記者:您當時在監獄裡面看到一些消息,曾想到東歐發生這麼大變化嗎?

鮑彤 :沒有,我當時能夠隱隱約約地感到柏林牆倒塌跟北京的天安門是有關係,我已經坐牢五個月,在秦城監獄裡的每一天都一樣,沒有新鮮感,從報紙上看到的消息也都一樣,所以我簡直鬧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從人民日報和中央電視台節目都沒有看到。後來陸陸續續給我一個感覺,歐洲發生了一個大變化,而我直覺感覺這個變化和中國是有關的。

記者:後來您知道後,是不是很吃驚呢?

鮑彤 :那當然很感慨,我想如果中國有柏林牆的話,也應該倒塌的。

記者:您感慨在什麼地方呢?

鮑彤 :我想中國本來也應該可以跨出一個比較大的步伐。

記者:您有沒有想到東歐的這個變化沒有發生流血,而在幾個月前,中國卻發生相反的情況。

鮑彤 :不能理性地回答這個問題,我只能直覺地來說,我覺得北京的流血代替歐洲人流血。

記者:很多人都是這樣想,北京在幾個月前的流血事件給全世界、特別是東歐共產主義政權提供了一種選擇的例子,但他們沒有作這種選擇。他們為什麼沒有作這種選擇?為什麼沒有學中國?

鮑彤 :他們可能沒有鄧小平,可能他們的領導人不願意作鄧小平,可能他們的中級幹部不願意作中國的中級幹部,他們的老百姓不願意作中國的學生和市民,可能是這樣。

記者:在前東歐共產主義政體的轉變中,戈爾巴喬夫的作用很重要,中國當時有趙紫陽,但很快被打下去了。現在有沒有中國領導人有這樣的潛力?

鮑彤 :看不出來,我很閉塞,了解的情況很少,看不出來,從中國的報紙電視上我得不到任何信息。

記者:胡錦濤和溫家寶這個團隊把中國領導的在經濟上有很大成績,創出了一個中國式的典型,就是一黨專制和資本的結合,即“權貴資本”,這是不是中國發展的方向,照這條路走下去,是不是可以解決中國的問題?

鮑彤 :照這條路走下去,我認為中國會有一個危險,即“斷裂”。

記者:是什麼斷裂?

鮑彤 :是貧富斷裂。

記者:中國少數人財富積累的非常快,大多數人的財富積累雖然慢,但也還是有。您覺得這種情況會不會維持下去?中國人有一種特殊的忍耐精神,只要今年比去年好一點就行了。

鮑彤 :我看你講的是事實,富的人很富,但窮的人也不能說比過去更窮。問題是這裡面有很多黑暗,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有很多冤屈的事情,這些東西在一個社會積累起來就不是和諧的因素。中國現在領導人的理念我認為很好,要建設一個和諧的社會,這個目標的提出是需要勇氣的。毛澤東說要搞鬥爭哲學,中國現在領導人要搞和諧社會。我認為和諧社會就是鬥爭哲學的否定,提出來這個理想很不容易。但是現在所作的事情,我看不是在積累和諧的因素,而是在積累不和諧的因素。不和諧因素積累的速度大大地超過和諧因素幼苗的培養。這種情況不能不使人擔憂。古老的時候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話,少不怕,大家都苦,心理能忍受,多了一點,但是不公平,社會問題由此產生。現在這些導致社會斷裂的政策能夠導致社會和諧嗎?我認為這是緣木求魚,很難達到目的。就共產黨本身來說,從它的原始宗旨來說,應該是同情弱者,而不是同情強者。可是現在還有哪個共產黨是同情弱者的?我看不出來。

記者:現在有一個很大的矛盾,就是人們的所說和所做是兩回事,而且整個社會也對此認同了。

鮑彤 :是的,大家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毫不奇怪的,心安理得,這很反常。我知道你在說假話,但是我容許你說假話。這就是很變態,很反常了。這種事情在全世界很少有,在中國古往今來歷史上如此心安理得地說一些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也是很反常很奇怪的。現在出現這樣的現象,是因為20年前(政府)已經告訴你了,這樣的目標( 要求民主 )是危險的,對你自己是沒有好處的,而且是不可能實現的,已經告訴你了,這也是很辛辣的。

記者:回顧這20年,再看中國的現狀,您是不是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鮑彤 :很單純的一種感覺。20年就是20年,這就是我的感覺。什麼叫20年?就是10歲的人變成30歲,30歲的人變成50歲,50歲的人變成70歲,70歲的人變成90歲。趙紫陽70歲變成90歲,這就是20年,我是50歲變成70歲,20年就意味着這個。僅僅是20年嗎?20年,如果是走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那是向前走,如果走在腐敗和專制的軌道上,那是倒退。一前一後,北京話叫“來回來去”就差了40年,已經過了20年,又落後了40年,加起來就差了60年。現在10歲孩子,走70年也許走到當時的原點。大概是這種情況,所以我的想法很簡單,簡單到這麼個程度。

但是這裡面有個問題,有一個人,我講的是英國和法國打仗的時候,英國海軍少將梅爾森和拿破崙打仗,當時英國要求每個臣民都盡自己的責任。這個英國海軍少將說我盡了自己的責任。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解脫。

記者:對您來說呢?

鮑彤 :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情,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我盡了我的責任。我有一個想法,這本書( 指把趙紫陽錄音帶編輯成《改革歷程》)出現,也就是說要盡一種責任,要錄音是要盡一種責任,出書也是要盡一種責任,每個人都要盡一點責任。在低潮的時候,所能做的都做了,就是做這麼一點醞釀和籌備。我相信歷史本身有它自己的規律,我們誰也沒有辦法創造歷史,英雄也不能創造歷史。毛澤東也不能創造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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