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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蒙哲人的旗手狄德羅之六 ——狄德羅的論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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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狄德羅論畫,除了以他的道德理想為準則之外,還有對美的基本判斷。他對何為美這個激發無數哲人苦思的問題,也給出了他的解答。

法國思想家狄德羅
法國思想家狄德羅 網絡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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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狄德羅的藝術思想涉及的面很廣,但是他的基本觀點似乎都集中在《論美》一文中了。你是不是給聽友們重點介紹一下?

答:好的。狄德羅自己在《論美》中開篇就問:“為什麼差不多所有人都同意世界上存在着美,而知道什麼是美的人,又是那樣少呢?”他又問:“美的根源、它的本質、它的精確概念、確切的含義是什麼?美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有沒有一種基本的美的標準和範式?”他這些問題問到關鍵處了。因為我們知道對美的探討幾乎和哲學的產生一樣古老。而且我可以先告訴聽友們,對這些問題,至今沒有一個統一標準的答案。各派哲學家都有各自的對美的解釋,我們能夠在許多美學派別中發現一些共同點,卻絕不會找到一個數學原理一樣明晰一致的定義。狄德羅是博覽群書、通古達今的思想家,他知道有關美的討論眾說紛紜,所以他的分析先從羅列各派觀點入手。他列舉古希臘的柏拉圖,中世紀早期的聖奧古斯丁和與他同時代的沃爾夫、哈奇森等人的美學觀點,一一加以辯駁。他認為,柏拉圖論美,只是告訴我們什麼不是美,卻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是美。聖奧古斯丁把美歸結為統一體中各部分比例的協調精確,但這只不過說明了整體的完善,卻不說明什麼是美。沃爾夫認為,引起人的快感的事物就是美,但是我們知道有很多事情能引起人的快感卻不是美的,甚至是邪惡的、醜的,比如嗜血殺人的快感。而哈奇森呢,他認為人有感受美的內在感官,類似人的第六感,卻無法給出證明。然後狄德羅就給出了自己對美的定義,他試圖找出一種特殊的品質:“它存在,一切物體就美,它不在,物體便不再美了。這樣一個品質,美因它而產生,而增長,而千變萬化,而衰退,而消失”。他由此斷定:“只有‘關係’這個概念才能產生這樣的效果”。這就是狄德羅著名的“美在關係說”。他說:“因此我把凡是本身含有某種因素,能夠在我的悟性中喚起‘關係’這個概念的,叫做外在於我的美,凡是喚起這個概念的一切,我稱之為關係到我到美”。

問:狄德羅的這個定義還是相當抽象的,不那麼容易理解。

答:確實。這裡的關鍵是關係這個詞。狄德羅在論述美時,用的是rapport,而不是更平常實用的relation這個詞。這兩個在中文都可以翻成關係的詞,在哲學、美學中卻有很大的區別。rapport這個字更強調一種內部的關聯,比如因果關係,它強調的是那種能夠通過精神而感知的內在聯繫。笛卡爾在論述內省性的關係時,用的就是rapport這個詞。所以當狄德羅說,美是一種對關係的感悟(une perception de rapport),他實際上已經確立了主客體的關係。狄德羅把能夠喚起關係這個概念的東西,稱之為美,其實把它翻譯成“關聯”恐怕更好理解一些。他又把這個美區分為外在的,也就是客觀存有的,和內在的,也就是在我心中換起來的美感。具體到一次審美過程,可能是一次觀賞過程,我還拿上次談到的狄德羅評論格勒茲的畫,“為死去的小鳥而悲傷的少女”為例。這幅畫本身,它的主題,人物,色彩,畫面的布局,畫中人物的動作、表情,彼此之間有一種內在的關聯,構成了一個整體。這就是狄德羅所說的“本身含有某種因素,能夠在我的悟性中喚起這個概念的,叫做外在於我的美”。也就是說,狄德羅承認,在審美過程中有客觀的對象,它自身是美的,所以能喚起觀賞者美的感受。這個反應過程就是一種“關係”。但是任何關係都是存在於至少兩者之間的。有因才有果,有美的對象才有感受的主體。所以狄德羅又說:“凡是喚起這個概念的一切,我稱之為關係到我的美”。也就是說美的對象激起美感,所以狄德羅的“美在關係說”說的就是主客體融合的一個審美過程。我們是在這個過程中去定義美的。後來近現代的美學發展,更多地從審美過程來討論何為美,有了審美心理學這個專科。今天我們講的已經是專業美學問題了,我相信聽友們會從自己的審美活動、讀詩、看戲、賞畫、聽音樂的過程中體會這一點。

問:這個問題確實有點抽象,你能不能再多舉幾個例子來說明狄德羅的學說?

好。我再舉一個狄德羅自己用的例子。他舉的是高乃依的悲劇《賀拉斯》的一句台詞“讓他死”。如果我不作解釋,問聽友們,這美嗎?聽友們肯定回答,不美。讓他死,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有什麼美感可言?那麼如果我給聽友們講一個故事,告訴聽友們“讓他死”這話的來龍去脈,聽友們的感覺就會不同了。高乃依的悲劇是以古羅馬大歷史學家李維的《建城以來史》第一卷,記載的一件史實為根據而作的。李維是我最喜愛的一位歷史學家,他敘史的特點是不露聲色,但平靜的筆下藏着強烈的情感。這件事說的是羅馬人與阿爾巴人作戰,雙方商定推出兩家人決鬥,贏者為戰爭勝利者。雙方推出的這兩家人都是孿生三兄弟,而且羅馬人與阿爾巴人有許多親緣關係,羅馬人推出的是賀拉斯三兄弟,阿爾巴人推出的是居里亞斯三兄弟。要命的是,居里亞斯的未婚妻,是賀拉斯兄弟的妹妹卡米爾,而居里亞斯的姐姐是賀拉斯的妻子。於是這場決鬥成了兩家親人的廝殺。在盧浮宮法國繪畫館中,有一幅達維德所作的名畫《賀拉斯的誓言》,畫的就是決鬥開始前老賀拉斯送兒子們上戰場的場面。而“讓他死”這句話,就是有人跑來告訴老賀拉斯兩個兒子已戰死,問他這剩下的最後一個兒子該怎麼辦。老頭冷冷地扔下一句話“讓他死”!狄德羅接着就分析:“如果我告訴他(指一個不明就裡的旁觀者),這場戰鬥關係到祖國的榮譽,而戰士正是這位被問的老人的兒子,是他剩下的最後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年輕人的對手是殺死了他的兩兄弟的三個敵人,老人的這句話是對他女兒說的。於是隨着我對這這句話和當時環境之間的關係作了一番闡述,‘讓他死’這句原先既不美也不醜的回答,就逐漸變美,終於顯得崇高偉大了”。我們不要忘記,聽取老人回答的這個女兒,正是殺死她兄弟的人的未婚妻。這種悲劇美就更顯得壯麗輝煌。隨後狄德羅又反問,如果這話讓莫里哀喜劇《斯卡班的詭計》中的那個狡猾的僕人斯卡班來說,“讓他死”就成了滑稽的玩笑,沒有一絲美感。從狄德羅的這個分析中,我們還可以體會他的美在關係的另外一個角度,那就是一件作品中,人物、情境、行為之間有一種內在的可以產生美的關係,有點像我們常說的看上下文的關係。在這個關係中,平淡無奇的東西,才會激起人的美感,使作品成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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