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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與家庭

德吉曲央:西藏問題對中國政府是巨大的道義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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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吉曲央女士是總部設在印度達蘭薩拉的藏人行政中央外交兼新聞事務噶倫,也就是外交部長。這位在西藏外出生,在美洲長大的女性何以離開舒適的生活環境以及開放的就業天地,前往印度達蘭薩拉加入流亡藏人政府?在父母的西藏記憶中長大,有着在北京和在西藏生活體驗的德吉曲央如何看待西藏的未來?歡迎您收聽本台對德吉曲央女士的電話採訪。

藏人行政中央外交和新聞事務噶倫德吉曲央。圖片攝於2011年
藏人行政中央外交和新聞事務噶倫德吉曲央。圖片攝於2011年 網絡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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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吉曲央女士1966年出生於印度,四歲時隨父母移居加拿大生活,在那裡完成了學業,並開始工作。在北美洲的生活並沒有真正割斷她與西藏的聯繫,自少年起,她就開始利用語言優勢,為流亡藏人服務。90年代中期,她更是難得的獲得了去北京和西藏學習和工作的機會,父母傳輸的西藏記憶從此融合了個人的實地體驗。2011年,她先是投身藏人議會選舉,隨後又應邀進入藏人行政中央,擔任外交部長,在達蘭薩拉開始她原本不曾設想過的從政生涯。

法廣:您在印度出生,在加拿大長大,西藏對於您意味着什麼呢?

德吉曲央:我在印度出生,在加拿大長大。第一次見到西藏時,我已經27歲。我的父母在1959年中國軍隊侵入的時候,離開了那裡。所以,在27歲以前,我對西藏的了解僅限於父母的講述。

對於我來說,西藏是我的文化認同,是我的根,是我祖先的土地,所以,西藏不僅是一種事實存在,更是在情感上讓我十分牽掛的地方,我還有很多親戚在那裡生活。大部分親戚都在我家曾經生活的西藏東部。

法廣:您主要在西方接受了高等教育。為什麼放棄在加拿大舒適的生活環境,而要選擇去氣候炎熱、居住和生活條件都差的達蘭薩拉開始從政生涯?

德吉曲央:要知道,這實在是一種心靈的選擇。我剛才說了,西藏是我的文化認同,我非常熱愛藏文化,也相信藏文化遺產可以對世界做出的貢獻。對我來說,選擇來印度,進入藏人行政中央工作為了在尋找一條讓西藏走出目前狀況的路徑的努力中盡一份力量:目前藏文化生存的處境確實很危險,必須要找出辦法,走出這種狀況。在這裡,我負責外交和關於西藏事業的新聞。我想,我可以更好地利用我的專業所學以及在中國和西藏生活過的經歷,不僅在國際舞台上,也在藏人和中國人之間,來啟動、宣傳西藏事業,豐富西藏事業的表達,以便能找到一種折衷妥協,讓藏區既是中國的一部分,又能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讓藏人通過教育,通過宗教,通過文化,保存他們的文化認同。

西藏問題解決之時,藏人行政中央即可解散

法廣:兩年前的藏區選舉,流亡藏人投票率很高。以您個人的經歷來看,對於這些生活在世界各地的流亡藏人來說,達蘭薩拉的藏人政府代表着什麼?

德吉曲央:我想,讓中國聽眾更好地了解我們的組織架構很重要。實際上,我們認為我們是藏人行政中央,而不是流亡政府,因為只要目前的西藏問題不解決,我們的政治職能就會繼續,但只要問題找到解決辦法,這個行政中央就解散了。了解行政中央的運作其實無論對中國民眾還是對流亡藏人來說都很重要。要知道,在1959年以前,西藏是一個神權政體。被迫流亡後,達賴喇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啟動藏人領導機構的的民主化進程。他首先建立了一個由人民代表組成的大會,這就是今天我們在達蘭薩的人民議會的早年雛形。

如今在達蘭薩拉有一個執行機構,洛桑桑格是領頭人,還有包括我在內的6名內閣成員。在此之外,有立法機構,由44人組成,他們是藏人代表;司法委員會是獨立的。議會每年有兩次會期,半年一次,分別在3月和9月,可以讓藏人發出自己的聲音,對執政機關問責,監督他們擔當起他們應當承擔的責任,藏人代表可以對他們提問,我們則可以藉此說明一些政策。

達賴喇嘛不是退出政治,而是結束了達賴喇嘛制度的政治角色

法廣:您是在達賴喇嘛宣布退出政治生活的時候投身政治的。民主進程雖然已經啟動,但是,新政府是否也對這種沒有達賴喇嘛的未來前景有所擔憂呢?面對達賴喇嘛這位享有國際聲望的精神領袖,民選產生的新政府是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政治架構是否找到了一種平衡?

德吉曲央:要知道,其實,2011年時,達賴喇嘛不是退出政治,他的舉動遠比他退出政治還重要,因為他結束了達賴喇嘛制度所扮演的政治角色,就是說他並不是因為年事已高而隱退,而是因為體制變了。這是一個歷史性的變化,因為達賴喇嘛制度承擔世俗和政治權力幾乎有5個世紀的歷史!這是達賴喇嘛政治管理體制民主化設想的最後一個階段。他一定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為的是保證這種體制能夠長久存活下去,既不依賴他個人,也不依賴達賴喇嘛制度。

的確,正如您所說,他的這項決定在藏人社團中引起很多憂慮和不安,這種擔心是有理由的。但是,兩年過去了,一切運作得都很好。

中間道路可以讓漢藏兩族人民受益

法廣:在這個藏人行政中央里,像您,像司政洛桑桑格等人此前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行政中央在西藏問題上的政策和解決問題的遵循的路徑,是否因此會與達賴喇嘛時代有所不同?行政中央也許繼續遵循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但是,達到目的的方式、可以選擇的路徑是否會有所調整?

德吉曲央:我們其實都在思考這些重要而且很合情合理的問題,因為我們這個行政中央不僅標誌着達賴喇嘛的政治權力轉交給藏人民選代表,而且同時也代表着領導權力在兩代人之間的傳接。

毫無疑問,我們都相信中間道路是解決西藏問題的最好路徑,我們堅信這個政策,也會盡一切可能遵循這條路徑去解決問題,這條路徑不僅很現實,也是可以實現的,是一種深思熟慮後得出的折衷妥協辦法,可以讓漢藏兩族人民都從中獲利。

大部分藏人支持中間道路,獨立只是少數人意見

法廣: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在過去這些年間也一直受到來自激進力量的質疑和壓力。行政中央是否面對同樣的壓力,又如何應對?

德吉曲央:那些主張獨立的人聲音很大,喊得很兇,給人感覺他們好像是多數,但其實,大部分藏人支持中間道路。就在不久前,在2010年,藏人議會全體一致通過,將中間道路作為我們政府的政策。所以,我們相信我們擁有人民的支持。國際社會也許會有這樣的印象,認為藏人支持獨立。其實這只是少數人的意見,這些人往往很年輕,又很活躍,讓人感覺好像他們代表大多數藏人的意見。事實並非如此。

西藏當地的政治氛圍很微妙

法廣:您在中國、在西藏都生活過一段時間。這段生活給您留下怎樣的印象?您此前對這個遙遠故鄉的想象是否因此有所改變?

德吉曲央:在體驗西藏生活之前,我首先體驗了在北京的生活,這段經歷非常有益,無可比擬。在那裡我更多地了解了中國文化、中國人,還學習了漢語,這段生活我收穫頗多。在北京生活幾年後我才首次參觀西藏。

至於在西藏的實地體驗,當然我在那裡看到了經濟上的進步,這是無可置疑的,但是,在當地生活多年之後,我也意識到藏人的確有被漢人同化、失去自己的語言、失去自己的文化認同的危險。

當地的政治氛圍很微妙,初來乍到的人有時候很難注意到,但是居住一段時間後,我們可以體會到有一種恐懼和鎮壓的氣氛,人們在與外國人或者與不熟悉的人交談、表達自己對政治問題的個人見解的時候,非常謹慎。

西藏問題對中國政府是一個巨大的道義挑戰

法廣:中國對於您來說意味着什麼呢?是外來侵略者?是更好解決西藏問題必須聯合的角色?

德吉曲央:我想,藏文化的一大特點 這同時也是佛教文化的影響,是不要仇恨,憐憫心很重要。作為人,我們都有相同的潛力,所有人都彼此互相依賴,無論我們身在何處。對於我個人來說,中國是西藏的鄰邦,是我們曾與之和平共處過幾個世紀的民族,這種和平共處如今仍然是可能的。

中國文明有數千年的浩瀚歷史,這個民族十分勤勞,我們可以從中有所借鑒。這也是一個在過去幾十年間經歷了很多諸如文化大革命以及其他政治衝擊的民族,經歷了很多苦難。

我想,我們可以試着與中國人在一些共同點上搭建橋樑。比如,我們的共同點之一就是,藏傳佛教文化遺產既可以對世界也可以對中國做出貢獻。同樣,西藏高原的生態環境非常脆弱,亞洲各大河流都發源於此,西藏高原的環境治理不僅影響中國而且也影響周邊所有國家人民。漢藏兩族人民的另一個共同之處,就是我們都希望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個和平的國家和地區。

我覺得,對於中國執政當局來說,西藏問題是一個巨大的道義挑戰。如今,中國在國際上政治和經濟角色越來越重要,他目前所缺少的是一種道義上的威信。如果他們能夠 尤其是在達賴喇嘛還在世的時候,找到一個解決西藏問題的折衷辦法,這一定將帶給中國一種道義上的威信。

法廣:最近幾年,藏區頻繁發生自焚事件令世人痛心不已,但同時,中國的官方媒體連續數年將西藏首府拉薩列為中國最幸福城市,您怎麼看這種認知差距?您是否能理解這些藏人以自焚方式表達的痛苦?您在西藏生活期間是否感受到那裡的“幸福”?

德吉曲央:我想,這要看怎麼定義“幸福”。如果只看物質條件,的確,大家都有地方住,有足夠的糧食吃,汽車也越來越多,但是,對於藏人來說,文化認同和作為一個不同民族、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價值觀的權力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可以從自2009年以來的自焚事件中看到的是,到目前為止,已經有120人自焚,這些自焚藏人來自藏區各地,年紀在十六、七歲到,六十四、五歲之間,他們來自社會的不同領域,有僧侶,有尼姑,有大學生,有藝術家,有游牧者,有農民,其中也有女性。我想,他們是在向漢人,也是向國際社會傳達信息,告訴他們不要以為西藏一切都好。我們沒有像中國政府諸如中央電視台CCTV等那樣完善的傳媒手段。對於藏人來說,自焚是明確告訴人們當地情況不好、需要重新審視藏區政策的方式。

藏人行政中央三分之一成員是女性

法廣:婦女與家庭節目是一個主要關注女性地位和女性權益話題的專欄。您作為一名從政女性,是否可以介紹一下藏人社團中從政女性所面對的問題,藏人從政女性是否與其他地區的從政女性面對同樣的問題?

德吉曲央:我們當然也面對如何既照顧家庭又不耽誤工作的難題,但整體來說,在藏人社團中,女性的地位還是得到認可的。就以藏人行政中央而論,6名閣員中,就有兩名女性,也就是三分之一,而且這兩位女性主管的也是藏人社團兩個最大的部門,我負責外交和新聞,嘉日•卓瑪負責內政部,主管在印度、尼泊爾和布丹等地的藏人事務,這很好地體現着藏人社團中女性的地位。而且,在流亡藏人中,女性受教育程度最近幾十年也明顯提高。我覺得我們的確可以為流亡藏人中女性地位的進步感到自豪。

在西藏地區,尤其是在市區,女性的地位也在改善,無論在拉薩,還是在東部藏區,還是在北京、成都,蘭州,西寧等大城市的藏人社團中,女性地位都得到認可,但是,在那些農村地區,游牧人群中,則確實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們的生活方式仍然很傳統,我們雖然沒有穆斯林社團的那種隔離歧視制度,但是,的確還需要進步。

西藏的未來取決於西藏藏人的選擇

德吉曲央最後補充說:我想向你們的聽眾表達這樣一種願望,就是他們對西藏文化能有更多興趣,更多的關注。藏人行政中央的立場是中間道路,希望找到藏區既是中國的一部分,又有一定自治的解決辦法,我們堅守非暴力。我們能理解中國政府無法在一日之內就改變在西藏的政策,但是可以逐步改變,讓藏人看到一點希望,知道中國政府聽到了他們的絕望。在西藏,如今已經有一、兩代人是在漢人佔領下出生的,他們所經歷的唯一國家,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所以,對於我們來說,西藏的未來將由西藏的藏人,而不是流亡藏人,來決定。我們只是敲開對話的大門,但一旦做到這一步,一切由西藏的藏人來決定。但在中國內地,尤其是在大城市,越來越多的人對藏傳佛教、對藏族文化感興趣,我們希望這種關注能夠通過政治支持表達出來,以便能為西藏目前的形勢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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