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紐約時報》於2012年10月，曝出時任總理溫家寶家族在20年間積累高達27億美元巨額財富的消息後，有關中國權貴海外財富的傳聞不斷。最近，國際/調查/記者同盟/公布了一份調查報告，揭出中國紅色太子在海外逃稅的相關情況。調查顯示：包括習近平、溫家寶、李鵬、胡錦濤和鄧小平在內的至少五名現任或前任中共最高層領導人的親屬，在海外避稅天堂開設離岸公司，以隱藏巨額資產。此一傳聞對中共現政權究竟意味着什麼？會否對習近平倡導的反腐倡廉運動產生重大影響？我們在今天的本節目中，請來旅美學者程曉農先生，請他來談談看法。
法廣：國際調查 / 記者同盟 /公布的這份報告引發震撼，報告揭示了中共一些最高層領導人的親屬在海外隱藏資產的情況。至今為止，中共高官及其親屬的資產都屬秘密，這次事件的曝光，對中國的老百姓和現政權而言，有着怎樣的意義？
程曉農：高官在海外隱瞞資產，對專家來說不是新聞，早就知道。這一次的曝光實際上是高官、特別是政治局委員這一級的高官的海外親屬們，包括習近平的親屬等等，他們在海外的資產的運作方式作了一個比較系統的報告。就是他們經常通過在英屬維京群島、巴哈馬等等離岸金融中心島國，設立帳戶、把資金轉到海外以後，再從海外把資金轉到別處去。我在這裡補充一點就是，這些錢並不是單純地跑出去後就消失了，相反，這些錢又回到中國了。他們以外資的名義，又拿到中國去投資，多半投在房產上。所以這些資本是這樣迴流了。那麼，對中國的影響，我想，就“錢”而言，這些錢早就在中國發生巨大影響了。今天，中國房地產泡沫，一大半就是這些錢造成的。
另一方面，在反腐方面，我想這個報告的結果是中國的反腐即將告一段落。也就是說，它產生的效果是遏制了反腐。因為曝光面比較大、問題的嚴重性也讓通過國際媒體能夠了解情況的國內老百姓都知道了。在這種情況下，習近平就很可能不再做任何事情。因為本來他的反腐就不是一個準備徹底消滅腐敗的安排。他只不過是想聚攏民心而已。這件事情曝光以後，反而讓他覺得沒法再做下去了。如果再做的話，總不能把歷屆政治局常委一網打盡。也不能讓他自己辭職下台。因為他講過“打鐵還要自身硬”，現在他們家就不硬啊。所以在這一點上，這個報告會有一種中國老百姓想象不到的結果。就是：最後中國的反腐敗就悄悄地無疾而終了。最後就變成：官員們少喝酒、少送禮這樣一些基本要求就拉倒了。
法廣：習近平反覆強調的在反腐鬥爭中，要蒼蠅老虎一起打，可實際上他不可能做到大義滅親了？他的姐夫的名字就出現在這份剛剛公布的報告中。
程曉農：對，我想用一個比較形像的比喻說，他講打老虎的時候，意思是武松打虎。但是我們現在看到這份報告披露的消息證明是老虎打老虎，老虎打架。很難說哪只老虎更大。是不是要把老虎全滅了呢？全滅了，中國就沒有政治局常委了。
法廣：本次曝光的中國權貴在避稅天堂隱藏巨額財富的消息呢，涉及 2萬2千多人。這個數字是否 足以 表明：中共高官及其子女在海外隱藏財富的規模？
程曉農：這2萬2千人只是利用了兩家公司註冊，在維京群島、巴哈馬群島這些地方，還有薩摩亞等地方註冊的人。事實上人數多於這些。這2萬2千多人也不全是高官。也有普通官員、中層官員、還有很大一批商人。實際上，這種外逃從中國來講是從04年就開始的現象。當時中國商務部有一個研究員叫梅新育，曾經組織了一個課題組，專門研究資本外逃。當時政府鼓勵這項研究，原因是：資本外逃可能動搖中國的外彙儲備。研究的結果呢，一開始，據現在網上還能查到的媒體報道，溫家寶和黃菊，當時兩位副總理都批示，要求進一步的調查，採取措施。但是這件事不了了之了。同時，最有趣的是，商務部的這份報告在五到六年以後，被中國政府斷然否認。而且這個課題組負責人梅新育被迫出來發表聲明，說“沒這個報告”，是捏造的，是媒體捏造的。事實上，當時，關於溫家寶、黃菊批示這份報告以及報告的內容，現在在國內網站上隨時還能查到。說明：報告是存在的，只是政府要掩蓋它的存在。中國政府為什麼要掩蓋它的存在？我想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是：自從資本外逃形成規模以後，中國政府後來很快發現，外逃的資本陸續又以外資的名義回來了。所以最後的結果是中國從03、04年以後開始，每年引進的外資當中，這些假外資的比例越來越大。到了2008年開始，這個比例達到70%以上。也就是說現在中國引進的多半是假外資。一年一千多億美元的外資中，大概八百到九百億就是貪官們的錢。貪官們之所以要把錢送回來，主要是經濟考慮。那就是人民幣的升值、房地產的不斷漲價。全世界找不到這樣賺錢的好機會。所以與其把錢放到國外，不如把錢拿回來。但是壞處在於，它造成了一個中國經濟對貪官資本的依賴性。現在中國經濟能繁榮、穩定，說到根本上，不是黨中央領導正確，也不是什麼政府的成就，而是貪官們的成就。正因為有貪官們把錢送回來，現在中國的銀行才有大批的外彙儲備，中國的房地產公司才能借到大量的理財基金，中國的房地產市場上才有那麼多專門買豪華房子的買主。但是，所有這些人炒作房地產，包括貪官這些以假外資送回的錢，目的都不是幫助中國繁榮，而是在中國營造出這個泡沫的繁榮當中撈一把。現在習近平最大的頭痛的地方在於，貪官們一旦什麼時候對中國經濟失去信心，他們決定把錢撤出去，那中國政府立刻就陷入困境。因為那個時候，外彙儲備會下降，人民幣會大幅度貶值，資本會外逃，房地產市場會崩盤。換句話講，中國經濟的命脈現在捏在貪官的手裡，叫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法廣：其實我們也知道，最近二、三十年來呢，從權貴到普通的官吏，凡是有辦法的，都想方設法地把個人所得或掠獲的大筆公款轉往國外。這一現象反映了一個怎樣的問題？
程曉農：我把它叫做共產黨領導下的資本主義的特點。就是共產黨本身，按照馬克斯主義的概念，是反對資本主義、推翻資本主義、消滅資本主義的。但是中國現在是：共產黨靠自己的制度，靠共產黨的制度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也維護不了他們的統治。所以最後決定先實行私有化、然後建立一個資本主義制度，由共產黨的幹部來當資本家。這種制度的特點就是：財富越來越多地集中在共產黨的各級幹部手裡。也就是說，當共產黨員、共產黨的各級幹部成為資本家的時候，他們發的是雙重的財。他們通過市場發財，也通過權利發財。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制度也給了他們大量的保護。所以他們把資金轉出去、再運進來，轉出去是非法的，進來也是非法的。中國政府十幾年下來難道不知道假外資是貪官的錢嗎？它當然知道。這就是為什麼它要封鎖那個2004年商務部的調查報告。這個問題不能再觸碰了，這關係到中國經濟的命脈，也關係到中國的生存。甚至可以講：中國的生死存亡就系在這些貪官的錢上。所以中國政府現在基本的做法是：穩住貪官的心，讓錢進，也讓錢出。希望通過這種方法，即維持目前的繁榮、又不要太多地傷害貪官們的利益。因為傷害多了，比方說，打掉五千個貪官、沒收他們的財產，可能就造成五萬個、五十萬個貪官賣房子逃走。所以為了穩住經濟、穩住貪官的心、不讓貪官把錢撤走，中國政府只能把反腐敗變成一個打麻雀的行動。
法廣：國際調查記者同盟 最新揭出的中國權貴在海外開設離岸公司的消息，在中國受到封鎖。官方的這種封鎖表明什麼？
程曉農：和我剛剛談到封鎖2004年商務部報告是一個道理。在中國政府眼中，這件事是不能討論的。它不僅是所謂的粑糞行動，就是把中國政府的陰暗面抖落出來，讓老百姓看到了真相，更重要地是，這個事情讓中國政府處於兩難的境地。我剛才反覆講得就是，中國政府其實知道：它如果真的打貪官，老虎拿着刀把自己的胳膊、腿全部砍掉，那老虎自己也就完了。所以它現在的做法是：大老虎保護中老虎、保護小老虎，讓老虎這個群體不要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