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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暴力事件:西方是否有雙重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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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3日巴黎發生系列恐怖襲擊事件, 傷亡之慘重震驚了世界。許多國家的領導人乃至民眾紛紛以各自的方式向巴黎人表達同情與慰問。但中國面對這次襲擊事件似乎心緒複雜。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外長王毅兩天之後(11月15日)在20國集團安塔利亞(土耳其)峰會期間先後強調:反恐“不能搞雙重標準”。法廣中文網也有網友留言,質問法國媒體為什麼在報道新疆暴力事件時,為恐怖分子一詞加上引號。西方國家和媒體面對新疆的暴力事件是否有雙重標準?如何理解西方輿論面對新疆暴力事件的不同反應?我們近日借法國巴黎政治學院組織世界各地維吾爾人文化,歷史研究學者舉辦研討會之機,採訪了法國波爾多-蒙泰涅大學遠東研究系教師Rémi Castets先生和香港珠海學院新聞系教師侍建宇先生。

2014年9月17日,北京獨立維族學者伊力哈木在烏魯木齊某法院受審時,警方嚴密把守法院外道路。
2014年9月17日,北京獨立維族學者伊力哈木在烏魯木齊某法院受審時,警方嚴密把守法院外道路。 Reuters/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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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暴力事件:西方是否有雙重標準

侍建宇:西方面對中國新疆維吾爾人地區發生的暴恐活動可以說的確有一些雙重標準。但是,這種雙重標準的背景是有來源的。主要的原因是中國的消息並不透明,中國公布的最後調查結果也不能附和完整的調查制度,並沒有完全公開,比如,這些人是用什麼方式犯案?犯案的動機是什麼?外界是誰指使?等等,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出調查報告,這樣並不恰當。所以,從這個角度說,西方的確是以雙重標準來看待中國的暴恐事件。

法廣:就是說對恐怖分子加上引號,是對事件的恐怖性質的質疑?

侍建宇:當然,新疆維吾爾人有民族主義問題,有伊斯蘭主義問題,有宗教信仰問題,也有生活習慣的問題,各種問題混雜在一起,如果不把事情說清楚,很難讓別人相信某件事就事恐怖主義攻擊事件,而不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事件。

法廣:近些年,新疆不斷發生一些暴力事件。如何區分恐怖事件和其他性質的暴力事件呢?西方社會如何區別恐怖事件和其他的暴力事件?

侍建宇:最簡單的區別就是攻擊平民,沒有特定目標,沒有特定原因,造成社會恐慌,這是最重要的區別。當然,背後可能有一些其他原因,這些原因在調查之後才會被了解。任何沒有標準的攻擊平民的事件都可以被稱作是恐怖攻擊事件。這樣的情形在世界各地都有發生,比如這次發生在巴黎的襲擊事件,我們基本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理由,這種在不同地點,對一般的法國人或外國觀光客進行攻擊,這就是恐怖活動。

法廣:新疆近年發生的暴力事件有時候也是針對普通的平民,不一定都是針對警察哨所,或某一個特定的民族,從事件的性質來說,經常也十分血腥。這些活動是否因此以稱作是恐怖活動呢?

侍建宇:當然可以這麼講,但是,最終我們還是要了解事件的全盤來龍去脈,了解事情發生的原因是什麼?到底有誰參加?有什麼動機才發生什麼樣的攻擊事件。如果我們沒有一個清楚的調查結果,只是很隨意的歸結為“三股勢力”的話,這樣並不恰當。

Rémi Castets : 我想,法國人面對新疆發生的暴力事件同樣感到震驚,但是他們的感受來自一種更廣泛的視角:法國媒體傾向於將這些暴力事件與中國政府的新疆政策聯繫起來看,中國政府在新疆開展的現代化措施雖然意在改善當地的經濟社會生活,開發當地經濟,提高維族人的生活水平,北京方面認為提高生活水平可以滿足維族人的需求,但問題是維族人有時會感覺被人控制,感覺他們的地方自治其實只是在共產黨的控制下的自治。 另一方面,中國政府為了改善當地安全情況,對伊斯蘭信仰制定了一些法律規定,警方監控當地居民,監控他們的手機,希望防止反政府言論在年輕人中傳播,而西方人有時會覺得這些安全至上的措施只能適得其反,會刺激維族人心中的不滿,因為維族人覺得他們的信仰自由、言論自由受到限制,西方人很少會面對這類的措施,所以,常常會感到有點不能忍受。但中國人則認為要優先考慮安全問題和經濟發展問題。就是說,中國人和西方人優先看重的問題不同。在西方文化中,自由一直都是第一位的,哪怕是有時候這會對安全不利,大家也看到了,法國有時也會為此付出代價。但中國人的選擇不同,在中國,保證安全、維護民族國家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而在西方,西方人對分離主義的看法不同,比如,很多法國人可能都不會反對科西嘉人或者新喀里多尼亞人要求獨立。這其實是一種文化差異問題和不同文化融合互動的問題。

法廣:關於暴力問題,中國一些網友注意到,法國媒體在報道新疆的暴力活動的時候,常常會給恐怖分子一詞加上引號,他們因此提出批評。如何理解?

Rémi Castets :在我看來,針對平民百姓的暴力活動就是恐怖活動,恐怖主義在某種程度上是弱者的武器。比較中國政府所持有的強制能力和軍事能力,和可能的部分維族人試圖反對政府、推翻政府統治的能力,兩者之間還是很有差距的。在這種實力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恐怖主義往往成為弱者的武器,目的是使用暴力,利用恐懼,在新疆恐嚇漢族居民,或者至少是挑戰國家主權。但我認為這樣的辦法只能適得其反,我相信這並不利於維族人的利益,很多維族人其實都希望能與中國政府有比較開放的對話。

我認為新疆要求獨立的人並不很多,關鍵的問題可能就是就現代化建設模式,建立一種比較開放的對話機制。我覺得,一些維族人只是希望對話,以便讓中央政府的現代化建設的方式適應當地的維族人的特殊情況。當然,我不是研究中國共產黨的專家,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問題是有些人希望能有對話,或者希望能調整政府制定的現代化建設方式,他們用暴力來表達他們的不滿。但這遠不是一個好辦法,不利於那些希望對話、希望新疆和平的人的事業。

中國是否成為恐怖主義的目標?

法廣:這些年中國政府強調中國也是恐怖主義的受害者,也參加打擊恐怖主義的活動。具體來說,恐怖主義威脅在中國是否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威脅?它在多大程度上是一種威脅呢?

Rémi Castets : 我覺得中國政府其實很好地把控着其領土,60多年間,中國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一方面維護國家安全,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監控社會, 所以,我並不為中國的統治擔心,也不為中共的統治擔心。不過,從長遠看,我很擔心的倒是我在一部分年輕人中觀察到的那種對國家政策的排斥,尤其是在安全政策領域。

我注意到部分維族青年 (我並不掌握確切數字,他們可能只是少數),這部分年輕人可能希望新疆的自治能比現在更寬泛些,希望中央對各種地方機構的控制能少一些。另外還有在中國十分敏感的話題,就是人口比例改變的問題。即使這些維族人也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但他們有時也感覺新疆正變成漢人居多的地區,一些維族人因此擔心他們越來越難以維持他們以前的生活方式。

法廣:不久前,伊斯蘭國組織宣布殺害了一名中國人質。在您看來,這只是一次偶然的事件,還是說,中國也已經成為伊斯蘭國組織的目標?

Rémi Castets : 最近十到十五年的情況變化很大。至少直到21世紀最初幾年,國際激進伊斯蘭勢力,尤其是蓋達基地組織並沒有真把中國當作目標,1997年本拉登開始向西方宣戰的時候,列出了穆斯林世界應當重新奪回的地區的名單,比如安達盧西亞(西班牙),但是,他當時並沒有提到新疆,攻佔新疆並不在他們的日程表上。但是,在2001年美國打響阿富汗戰爭之後,東突厥伊斯蘭運動把一些他們設在阿富汗的訓練營地,轉移到了巴基斯坦西北部山區。這些營地在阿富汗的時候就已經與蓋達基地組織有聯繫,在這段被迫出走巴基斯坦部落地區又不斷被追捕的時間裡,他們進一步密切了與國際聖戰組織的聯繫。我想,其中一部分人可能得以進入蓋達基地組織的架構,並進入其領導機構。恰恰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蓋達基地組織開始發表一些聲明,譴責中國政府在新疆壓制穆斯林的政策。最早的威脅出現在2005年前後。

您剛才提到伊斯蘭國組織在中國問題上的立場,要知道,在敘利亞,雖然伊斯蘭國組織和蓋達基地組織之間彼此作戰,但兩個組織中都有維族戰士。關於在敘利亞當地的具體形勢,我也主要是通過媒體獲得消息,並沒有專門去調查,但我覺得,在蓋達基地組織團體中的維族戰士可能比在伊斯蘭國武裝中要多。當然,伊斯蘭國武裝自稱要建立一個全球性的伊斯蘭哈里發,從這種邏輯來看,中國和西方一樣面對伊斯蘭國組織的威脅,儘管西方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侍建宇:如果從伊斯蘭主義發展來看,現在伊斯蘭國組織並沒有能力攻擊中國,中國最近幾年發生的一些暴恐行為,很難註明與外來勢力有什麼特別的關係。當然,這並不是說沒有中國公民去敘利亞,加入伊斯蘭國參加活動。

有多少維族人離境參加聖戰?

法廣:您提到在敘利亞衝突中的維族戰士。總體來說,您是否了解到底有多少維族人在敘利亞或伊拉克或其他衝突地區參加作戰?

Rémi Castets:我想,我了解的情況恐怕並不比記者們更多,我也是從媒體獲得消息,所以,很難就此發表評論,因為我們得到的消息有時候是相互矛盾的,中國官方此前在去年12月底時提到可能有300多維族人在敘利亞參加聖戰,但也有從一些薩拉菲派圈子或者維族聖戰者團體傳出的消息說可能遠不止300人。我個人很難判斷這些維族戰士的人數,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在敘利亞作戰的維族戰士確實融入到了聖戰者網絡,尤其是在敘利亞北部或其他反叛武裝控制的地區,他們尤其是融入到了在敘利亞作戰的蓋達基地組織的團體中。

他們之所以更多地加入了蓋達基地組織團體,是因為早期的少數想要從境外向中國政府發動聖戰的維族人駐紮在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界地帶,突厥斯坦伊斯蘭黨當時宣布效忠蓋達基地組織和塔利班民兵精神領袖毛拉奧馬爾。他們曾經與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共事,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最初也宣誓效忠蓋達基地組織,但最近幾個月,他們又宣布效忠伊斯蘭國。

侍建宇先生2015年9月初在《端傳媒》發表文章《維吾爾族外逃與加入伊斯蘭國大起底》。文章引述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World Uyghur Congress)常駐土耳其開色利(Kayseri)的副主席薩伊特(Seyit Tumturk)指出,近兩年,從中國逃出,進入土耳其的維吾爾人大約有8000–10000人左右。而一名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研究維吾爾問題的學者則透露,現在進入IS和敘利亞的維吾爾戰士總計可能超過4000名,已經戰死的超過500名。這個數字遠遠超過中國官方此前提及的數目,但尚沒有其他信源能夠交叉驗證這一說法。2015年初,馬來西亞內政部長在與中國公安部副部長見面後,透露中方提及「有300多名中國人以馬來西亞作為中轉站,前往第三國,再加入IS。」

中國是否有必要加入國際反恐聯盟?

Rémi Castets:就中國自身來說,這當然很有必要。中國有必要削弱伊斯蘭國武裝和蓋達基地組織的網絡,對於任何一個想要維護其主權穩定的國家,這都是很重要的,因為這些力量有可能動搖中國對新疆的統治。

但是,中國衡量恐怖主義、和基本自由權利的標準和西方不太一樣。從這個角度說,中國要融入西方主導的國際反恐聯盟,可能會有些困難。但我們不能預測未來,如果有一天西方確實需要中國,那西方也會在打擊恐怖主義的國際聯盟中,給中國留出一席之地。

侍建宇:非常重要。可是中國應該還沒有最後決定如何參與國際反恐行動。

法廣:您覺得是什麼原因阻止中國政府做出這樣的決定呢?中國的顧慮是什麼呢?

侍建宇:顧慮可能主要還是內政問題,中國不希望進一步激化新疆的民族主義情緒或不滿情緒,不希望反恐促成更強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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