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一場圍繞表達自由與種族歧視的爭論攪動法國輿論。爭議的核心人物是法國知名笑星蒂耶朵內（Dieudonné M’bala M’bala）。如果說蒂耶朵內在法國輿論中掀起風波並非首次的話，此次內政部長瓦爾茲的介入卻可能導致蒂耶朵內被禁止公演，由此引發一場崇尚自由民主的社會如何面對種族歧視等極端思潮的爭論。
聲名一時的笑星
蒂耶朵內曾是法國文化舞台上聲名一時的喜劇演員。他的全名是蒂耶朵內•姆巴拉•姆巴拉。他1966年2月出生於法國上塞納省，在巴黎近郊長大。母親是原籍布列塔尼的法國人，父親是喀麥隆人。九十年代初，他與兒時夥伴艾利-色姆恩聯合登台，演出幽默逗笑節目，兩人迅速成為法國舞台當紅一時的笑星搭檔。但這種帶來成功的默契並沒能持續，1997年兩位童年夥伴分道揚鑣。
立場模糊的參政嘗試
藝術成功的同時，蒂耶朵內也試圖躋身政治生活，是少數得以在法國政治生活中開闢出一條自己道路的演藝界人士。1997年，他在厄爾-盧瓦省的德勒選區參加立法選舉，挑戰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黨候選人。他在首輪投票中獲得了7.74%的支持。1998年，他參加地區議會選舉，他所在的競選名單獲得了5%的支持。2000年，他仿效法國著名已故笑星Coluche，宣布參加總統競選。他自稱是左翼陣營的支持者，但也表示競選總統是為了讓眾人了解公民面對缺少信譽的政治演說感到的無奈。不過，他沒能爭取到參加競選必須的500人簽名，只能作罷。2001年，他為了保證社會黨競選人取勝，而放棄參加德勒市鎮選舉的初衷；2002年，他在瓦爾德瓦茲省的薩塞爾參加立法選舉，挑戰社會黨大將斯特勞斯-卡恩，雖然慘敗收兵，但他並不氣餒，兩年後，又與一個支持巴勒斯坦事業的團體合作，參加歐洲議會選舉。這一次，他所在競選名單的支持率尚不足2%。
試圖涉足政壇的蒂耶朵內的政治立場卻可以說走過了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他也越來越因為種種言論而不斷引發輿論風波。早年，他曾以錯誤糾正者自居，呼籲法國正視在奴隸制度和販賣黑奴歷史中的責任。1997年他首次投身立法選舉時，曾明確表示是為了反對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黨。不過，2003年時的蒂耶朵內已經在包括他的童年夥伴艾利-色姆恩在內的許多人眼中變成了左翼陣營中的勒龐(Jean-Marie Le Pen)。勒龐是國民陣線黨的創始人和標誌性人物。2006年底，他首次參加國民陣線黨的大型集會活動，公開走向了他曾經誓言反對的政黨。讓－瑪麗•勒龐也成為他的一個女兒的教父。
挑戰體制還是挑釁社會共識？
與此同時，他的言論也越來越蒙上種族歧視和反對猶太人的色彩。2003年底，在一次法國公營電視三台的節目中，他化裝成猶太教士出現，手行納粹禮，口喊以色列萬歲。他為此被告上了法庭。2005年，他將屠殺猶太人的歷史比作淫穢記憶。次年年底，他更將否認納粹屠殺猶太人歷史的代表人物之一羅貝爾－福里松(Robert Faurisson)邀請上他的舞台，引起輿論嘩然。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最引起爭議的應當說是他發明的一個法語稱作“quenelle”的動作，也就是一隻手臂指向地面，另一隻手臂搭向肩膀。蒂耶朵內的支持者聲稱這是一個旨在挑戰體制的動作，但在不少人，尤其是猶太人社團看來，這個動作則是希特勒年代的納粹禮的翻版。
民間社團的抗議聲隨之而起，曾經的當紅笑星也逐漸成為各媒體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蒂耶朵內開始成為法院的常客，不僅因為一些反種族歧視團體以及猶太人社團起訴他的言論，而且也因為蒂耶朵內不斷針對對他的“反猶”指控提起訴訟。與此同時，蒂耶朵內絲毫不見收斂的挑釁性言論使得其反對者越來越多地採取過激行動。不久前，里昂市６名猶太青年就對模仿蒂耶朵內發明的動作的人大打出手。
禁演=文藝審查？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時任內政部長瓦爾茲不久前宣布，將研究各種可能的司法途徑，禁止蒂耶朵內公開集會，並決定通知各省省長在新規定出台前，就地審議是否有種族歧視情況，酌情禁止演出。瓦爾茲解釋說，蒂耶朵內的言行是“仇恨的機器”，已經遠遠“超出了創作的範疇”，是在“增加擾亂公共秩序的風險。” 他向《巴黎人報》表示，言論自由是神聖的，但種族歧視與反猶排猶言論則違法。
但內政部長的立場在法國輿論中引起另一番爭議。如果說政界人物無論左右大部分人支持瓦爾茲要打破“仇恨的機器”的決心的話，禁止演出是否有文藝審查之嫌呢？首先，在法國的政治與社會背景下，由政府出面，提議禁止演出、出版或發表言論、甚至查封政黨的情況實屬少見；其次，無論內政部長有多堅決，權力又多大，瓦爾茲事實上都不可能以行政或者政治命令的方式輕易禁止蒂耶朵內的演出，他必須為這項決定找出相應的、立法機關認可的司法框架，而在作為立法機關的議會兩院，不同潮流的政治力量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代言人；再次，民間的討論將在很大程度上最終影響政府的決定。在一個開放的民主體制下，社會可以公開自由討論，各抒己見。事實上，即使那些對蒂耶朵內的言行憤怒不已的人，也未必都支持禁止演出的方式，因為他們相信法律的約束和民間公開的討論可以遏制極端思潮的發展。他們反對種族歧視言論，反對為納粹時代招魂，但他們也同樣視表達的自由為民主社會的根本。蒂耶朵內的言行觸動了法國人對納粹屠殺罪行的痛苦記憶。蒂耶朵內藉助社交媒體的發展而擁有不少支持者，但近期法國社會種族歧視思想擡頭以及司法部長受到的人身攻擊也在一定程度上讓法國社會有所警醒。
禁演風波無論如何收場，都不會是全社會人人滿意的結局，但社會在公開自由的辯論中會達成某種妥協平衡，並在各種質疑聲中不斷尋找調整和穩固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