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朝鮮官方媒體28日都確認了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訪問北京的消息。金正恩此行不僅行程隱秘，而且從中朝關係近期的發展狀況來看，此前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會有這樣的會晤安排。金正恩此行在朝鮮半島局勢出現重大轉折的當口。雙方此次會晤流露出哪些重要信息？在成功獨自推動與韓國緩和關係、並提議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晤之後，金正恩此次北京之行希望從北京獲得哪些幫助？這次行程是否可以看作是中朝關係恢復友好的信號？我們電話採訪了中國清華-卡內基全球政策中心研究員趙通先生。
確認金特會，承諾無核化
法廣：此前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金正恩近期可能訪問北京。您對金正恩此行的消息感到意外么？
趙通：從朝鮮官方媒體披露的報道來看，（這次）訪問是朝鮮方面最近做出的一個比較突然的決定，給以中方準備接待的時間也比較短。所以，確實是雙方短時間內達成了一份協議，然後得以順利實施。
法廣：金正恩強調他（上任以後）第一次出國，就訪問中國。但在此之前，無論是與韓國緩和關係，還是提議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晤，都是在中國之外、朝鮮獨自做出的選擇。您怎麼看金正恩現在的這種姿態？
趙通：現在大的背景局勢是朝鮮在２０１７年末已經獲得了基本的戰略核威懾能力，所以，他下一個階段的重要目標是，就是在保留這種能力的基礎上，跟周邊大國發展正常、穩定的關係。中國當然是朝鮮最希望能改善、提升關係的國家，尤其是經歷了雙方最近兩年來由於經濟制裁帶來的雙邊關係急速惡化。金正恩首選訪問中國，說明他還是非常重視傳統的中朝關係，也希望未來朝鮮半島核問題的談判和外交斡旋當中，為朝鮮扮演更積極的庇護作用。
法廣：從雙方官方媒體發出的消息來看，可以對這次訪問做哪些解讀呢？
趙通：首先，金正恩首次正式確認他確實要與美國總統特朗普舉行會談，這是朝鮮方面首次官方對即將舉行的金特會做出的肯定回應。（因為）在此之前，外界都非常擔心，一直都沒有來自朝方的確認。
而且，金正恩再次為無核化這個遠景目標做出承諾和確認。這也是一項積極的進步，因為自從金正恩上台以後，還沒有正式地在這麼高的層面對無核化目標做出明確承諾。雖然這離實現無核化還有相當大的距離，但畢竟，對這個遠景做出明確的承諾，是一個積極的進展。在未來與美國、韓國談無核化的進程方面，金正恩表現出了一定的靈活和積極的表態。我覺得這些都是比較正面的信號。
防範金特會破裂風險
法廣：他此次訪問北京，希望從北京得到什麼樣的幫助呢？
趙通：我覺得首先是兩個國家在這些馬上要進行的雙邊高峰會談，尤其是涉及朝鮮的核問題方面，各方的底限是什麼，各方最關注的利益和關切是哪些，雙方都覺得有必要就這些根本性問題做一些溝通和互動。
然後，我相信朝鮮也非常明白，他和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會談雖然會是一次歷史性的會面，但是也充滿了危險和不確定性，因為目前來看，朝鮮和美國在核問題上的立場，差距還非常大。美國的官方立場依然是堅持要一勞永逸地解決朝核問題，而金正恩呢，據我理解，他的底限是希望能保留住已經獲得的核能力，但是，也許願意在凍結核能力的進一步的發展方面做出一些妥協和讓步。所以，雙方立場差距很大，依然存在談判破裂的風險。而且，目前美國白宮內部由一個非常鷹派的內閣所控制，其中很多鷹派人物，比如像John Bolton，非常期望這種會談破裂，以便然後又合理的借口，來對朝鮮進行軍事行動的準備。
所以，為了防範這種風險，現在朝鮮與中國積極改善關係，至少使得如果美朝談判破裂，美國不太可能會對朝鮮立即進行軍事打擊。沒有中國的全面支持，美國也不太可能在現有對朝制裁框架的基礎上，大幅提高對朝鮮的制裁壓力。所以，這些至少是為可能的美朝峰會失敗提供了一項保險措施。
法廣：您剛才提到美國方面希望一勞永逸的解決朝鮮核問題，朝鮮則可能更希望凍結新的發展。那麼，中國的目標是什麼呢？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核問題么？
趙通：我個人對中方政策的理解是，中方比較認同朝鮮有合理的安全關切，朝鮮發展核武器最終目的是它確實感覺到來自外界的安全威脅，所以，希望依靠核武器來實現保證國家安全的有限的安全目的。而朝核問題的癥結在於朝鮮的這種安全感的缺失，就是說長期以來美朝的相互敵對和互信的缺乏。但這個問題不是大家通過短暫的、一次性的外交活互動，就能從根本上解決的，它需要有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雙方直接的交流、接觸、對話，逐漸地增進理解，加強互信。所以，無核化的實現很有可能不得不是一個長期的、循序漸進的過程。尤其是朝鮮目前表現出願意在一些近期目標上做出一些妥協，比如停止導彈試驗和核試驗。如果能以此為契機，打開雙方直接交流的窗口，通過雙方的交流，逐漸地培養和產生互信，也許就能為雙方邁向更宏偉的目標、比如說逐步削減朝鮮的核能力、乃至最終實現完全棄核，打下基礎。
法廣：這次金正恩訪問北京，您覺得是否可以看作是中朝關係恢復友好的一個信號？
趙通：我覺得這是雙方要逐步恢復關係、改善關係的一個戰略性的決定。尤其是朝鮮現在進入了一個新時期。在獲得了基本的核威懾能力之後，朝鮮的重要目標就是和周邊大國緩和關係，所以，朝鮮對待雙邊關係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而中國呢，其實在與朝鮮的雙邊關係中，除了核問題，雙方並沒有任何根本性的分歧，中國一直以來就有與朝鮮維持穩定的、正面雙邊關係的根本利益，現在，朝鮮也有意願與中國緩和關係，中國也非常擔心在即將舉行的、密集的關於朝核問題的談判中被邊緣化，所以，中國也有近期的意圖，與朝鮮保持密切的溝通，確保中國的利益能夠在談判中得以維護。從這些層面來看，雙方都有根本利益，和根本動機，來全面的、循序漸進地改善雙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