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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農揚言:歐盟一體化已死 法國極右問題專家加繆為您解讀

由於參與投票人數眾多,各大黨派相繼全數動員,被認為是歐盟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歐洲議會投票在5月26日落下帷幕。極右翼政黨在法國等多個國家取得勝利,懷疑歐盟主義進一步在歐洲議會壯大。

美國白宮前首席戰略師班農與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黨魁瑪麗娜·勒龐資料圖片
美國白宮前首席戰略師班農與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黨魁瑪麗娜·勒龐資料圖片 路透社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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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法國總統馬克龍支持的“歐洲復興”黨一度指控是美國干預歐盟選舉代表的,白宮前首席戰略師班農在選後宣稱,“一直以來的歐盟一體化進程在周日死去”,他的發言是否有理,此次大選又顯露出歐盟內部中的何種關鍵問題?我們請來了法國和歐洲極右翼主義和政治問題研究專家、讓-饒勒斯基金會(Fondation Jean-Jaurès)極右翼政治觀察智庫主任讓·逸夫·加繆先生(Jean-Yves Camus)為您作出解析。

法廣:您對此次歐洲議會選舉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加繆:對於那些事先曾預測民粹主義和排外主義將獲得大勝的人來說,這次選舉結果會令他們有些失望。因為由勒龐領導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在法國雖然擊敗了馬克龍總統的“共和國前進運動”贏得第一,但兩黨獲得選票的差距並不大,僅為不到1%。它們各自也獲得了相同的歐洲議會議員席位。但還是要承認勒龐領導的政黨與上次大選相比多贏得超出50000多張選票,他們也很好的動員了選民。所以從心理角度來說,勒龐在此次政治賭博中獲勝,因為她的黨在選戰中戰勝了執政黨。另在歐盟範圍內,選舉的結果對比則更為明顯,儘管各國極右翼和極端政黨向外界透露,它們正試圖於歐洲議會成立屬於自己的極右翼大聯盟,但各黨之間的分歧仍較為嚴重。

值得注意的是,通過此次大選在新的歐洲議會中原有的傳統右翼保守黨派,這些支持歐盟現有政策,並提倡繼續擴大成員國範圍的黨派,就它們獲得的席位數目來說,幾乎與那些宣揚國家主權的歐洲懷疑論政黨相同。可以說,歐洲議會內部的政治力量代表,以及右派政黨中從中右到極右的分成都在此次選舉後重新洗牌。很明顯的是,那些希望停止歐盟或支持歐盟調轉方向的政黨,與2014年的歐洲議會大選結果相比來說,獲得了更多的議會席位和支持力量。

法廣:您認為通過觀察在法國和歐盟境內此次大選結果,最令人感到驚訝的是什麼?

加繆:我認為最突出的結果,也是選前被有所預期的就是環境主義政黨的突起。環境主義政黨的增強要歸功於它們受到了法國、德國等國年輕選民的支持。這是因為在過去的數年中,幾乎所有的政黨都認識到我們當今面臨著氣候變暖和環境問題。面對這一緊迫危機,絕大多數政黨也將這些問題納入它們各自的施政綱領當中。在相應對選民的拉票中,綠黨由於其存在年代較久且長期就這些問題加以呼籲,因此獲得相對優勢。它們提出應對氣候和環境問題的解決方案也更為激進。

我認為在歐洲,特別是西歐普通民眾對氣候威脅的緊迫性認知正在大幅提高。他們也認識到對這一將影響自己後代未來的問題應採取措施的必要性。而此次環境主義政黨的突起也是選民投票率升高的原因,例如在法國選民投票率比5年前就增長了10%。這或許意味着歐洲的年輕一代選民們終於認識到,歐盟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能產生影響,他們自己也能通過投票影響涉及自身切身利益的話題。

法廣:對您來說,在2019年一個歐洲極右翼政黨的定義是什麼,它們又有哪些較為普遍的政治主張?

加繆:2019年歐洲的一個極右翼政黨不再是一個法西斯主義政黨,或是一個納粹黨。法西斯政黨在歐洲政治版圖中失足已經很長時間了。而當下歐洲的極右翼政黨是推崇國家主義,但要注意的是這種國家主義不能與愛國者的稱呼畫等號,它們的含義完全不同。國家主義中包含對鄰國黷武態度的層面,而愛國主義則是一種正常的對自己國家的自豪感。當下的極右翼政黨對歐盟和任何不同形式的國籍持有一種敵對態度。它們並推崇將所有權利交給民眾,不採用民主代議制及議會制度,而是要求以全民公投的形式來決定一個國家政治議題的民粹主義。

這些極右翼政黨也主張明確的排外主義。這裡需要注意的是,當下極右翼政黨所宣揚的排外主義針對的對象是所有外國人和外國裔。我們現在習慣於將這種(歐洲)排外主義的目標等同於穆斯林群體,或來自北非及中東的移民,這是對的。但在這些政黨提出的政治綱領中都存在一個所謂“國家偏愛清單”的主張。它的含義則是給予那些擁有法國國籍,特別是從祖上一直都是法國人而並非新移民後代的群體,更好的政治權利、工作和福利等這些“外國人”並不享受的東西。這一主張則吸引了很多為它們投票的選民。當我們分析法國選民為勒龐政黨投票的原因時,就移民問題來說,禁止所有非歐洲外部移民來法的主張獲得的選民支持率佔到了90%。這項提議得到了“國民聯盟”派選民的支持。

法廣:隨着近年來時局的變化,我們是否可以認為極右翼政黨對歐盟發展的態度有所轉變?

加繆:這些極右翼政黨大約主張回到1960年代歐洲單一市場的格局,也就是說各國政府間可以達成局部性的協議, 給予政府在特別的問題和技術問題上達成合作的可能。但它們不希望保留的則包括兩大方面,第一是歐盟經濟區內人員和商品的自由流動,第二就是歐盟立法高於國家立法原則的重要性。這些政黨主張回到在所有範圍內的主權決定。它們中包括對經濟、貨幣政策的自決權,以及各國擁有屬於自己且不聽從歐盟架構決議的自主法律。

法廣:您認為在此次歐洲議會選舉中,法國極右翼政黨在哪些問題上成功的吸引選民,擊敗對手?

加繆:對於把選票投給勒龐“國家聯盟”的選民來說,首先他們希望表達對執政黨政治方向的否定。此次選舉某種意義上也是勒龐和馬克龍的個人比拼。此外,我認為在意識形態方面,對法國的國家身份認同和移民問題同樣是該政黨的核心宣戰區域。而這些問題自上世紀80及90年代以來,被極右翼政黨推向了它們的政治問題關注中心。這也是極右翼政黨與其他黨派最主要的政治主張區別,它們大多主張不同程度的開放社會和社會多元化。而“國家聯盟”與它的前身“國民陣線”(Front Nationale)一樣都支持要一個封閉的社會。

法廣:我們也注意到極右翼政黨當下正在試圖將左派與右派對立的主流政治分歧,轉變為全球化支持者和國家或民族主義支持者的新政治分歧及宣傳聚焦點,您認為在此次歐洲議會選舉中這些歐洲極右翼政黨成功了么?

加繆:總的來說,它們向這一目標又近了一步,但並未取得完全勝利。如若我們可以說勒龐的“國家聯盟”正在將政治聚焦,從左右分歧向全球化和國家主義轉變,馬克龍在歐洲層面也在推動一個改寫現有政治格局的新方向。他希望在歐盟層面結束代表右翼保守派的歐洲人民黨,與代表左翼社會民主派的歐洲社會黨共享權利輪流執政的局面。他則希望在這兩種政治勢力外,引進第三方力量,其中包括支持歐盟的自由主義黨派和環境主義政黨,以這種第三方力量的方式將右翼人民黨的候選人從下屆歐盟委員會主席的人員上擠掉。

正如當下歐洲人民黨正在大力將德國基社盟(CSU)副主席曼弗雷德·韋伯(Manfred Weber)運作為下屆歐盟委員會主席人選,但馬克龍認為停止如此左右兩個傳統政黨輪流執政的時間到了。而是整合以中右親歐盟和社會政策勢力,再加上此次選舉的勝利者,環境主義政黨及他的支持者們在歐盟委員會加以執政。

法廣:班農的名字在這次歐洲議會選舉中被多次提到,您是否聽過他的演講,特別是他對全球化失敗的分析及對重回國家主義的支持?

加繆:我聽過他的演講,但我認為他對於全球化失敗的分析是不切實際的。因為我們稱讚和痛惜的全球化是一個事實,全球化也在今天實現,我們不會重回老路進行去全球化。正如我們今天可以從巴黎飛到北京,要比1970年代快一半的時間,而這種進步的例子就是全球化。我認為班農是給予一種可以用他所掌握的,在美國實驗過的政治包裝方式來參與歐洲政治的幻覺。歐洲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大陸,每個國家都有着很古老的歷史。我們不能強行嫁接他鼓吹的美國方案。與此同時,他也在向歐洲人販賣一種是他幫助特朗普贏得總統大位,是他將特朗普送入白宮的看法。

但要注意的是,特朗普不是在班農的掌控下贏得了2016年的大選,而是特朗普以個人主張和魅力成功勝選。此外,這些年來美國共和黨內一直都有一種保守主義運動的上升,與班農先生並非具有直接聯繫,而班農也是在2016年大選最後時刻才直接參與幫助特朗普競選。對於這一共和黨內的保守運動來說,他們主張兩大概念,即保護主義和孤立主義。保護主義是在說,面對移民問題進行自我保護,並在經濟上對那些人力價格低廉的國家尋求自我保護。此外,孤立主義則是提出美國不再系統性地介入外國事物,不再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我們也見證了特朗普將美軍從中東撤出的例子等。而這是幫助特朗普勝選的成功方案,不是班農嘗試(在歐洲)販賣的小菜單。

法廣:很有意思的是,班農曾多次提到他主張的是國家經濟主義,而不是國家種族主義,也就是與種族、性別等其他個人特徵無關,而是以公民的身份給予國民而不是外國人更好的政治社會資源分配。他在演講中並對種族主義和新納粹加以反對,您認為在提倡國家主義時,是否能真的對其所包含的經濟和社會層面加以分割?

加繆:不是這樣的,我們不能以為在這一問題中一面存在經濟問題,而另一面就是其他的社會問題。全球化本身就是通過更為強化的經濟互動,將來自不同國家的人緊密的綁在一起。要知道在50、60年前,所謂有名的大公司一般都是屬於不同國家的國企。例如那時一個法國大公司意味着其擁有法國資金,在法國人的管理下,以法國為主要市場進行運作。對於今天全球經濟的巨頭們來說,儘管它們將總部設立在自己的發起國,但它們的活動範圍卻遍及世界各地,並在對全球市場的佔領競賽中展開競爭,遠遠超出了本國的國境。

就這些巨頭們所耗費的資源問題,從社會角度來看,我們都對其他國家的經濟活動加以依賴。例如以就業問題為例,那些正在消失或將被創造的就業崗位已不再單一依靠一個國家的需要,而是在全球經濟的需求上建立起來的。我們可以看到在2008年的美國信貸危機中,美國金融業出現的危機如何在全球範圍內產生巨大影響。因此,人們不要以為在減去了全球的經濟背景後,就能解決(一個國家的)社會問題。

法廣:從歷史的角度上來看,班農推崇的國家經濟主義是否存在他提出的新看法,或是僅僅對極右翼政治理念的再包裝?

加繆:班農不屬於(歐洲)極右主義,而屬於美國共和黨中的激進右派,其包含着堅定提倡國家經濟主義,同時也與特朗普向美國工人階層提出的,將工廠和工作搬回國的承諾有關,特別是從以中國為代表的外國競爭對手手中拿回這些東西。針對中國的攻擊也是特朗普吸引選民的奏效招數。班農同樣代表着那些認為面對外部經濟競爭,特別是來自亞洲競爭而感到不安的美國中下階層白人群體。

法廣:您認為相同的狀況在歐洲存在嗎?

加繆:我覺得在這一問題上歐洲和美國並非完全一樣。因為在美國同樣存在着,與中美洲和南美洲移民問題相連的自我認同危機。要知道從現在到2050年前,美國不少地方的主要語言將變成西班牙語而不是英文。所以在美國白人中下階層和工人階層中有一種對受到雙重邊緣化的擔心。其中包括面對競爭和全球化在就業問題上被邊緣化,以及因為新移民的到來及他們所帶來的文化在主流文化中被這些人邊緣化,而不再是由他們來控制和制定社會規範的擔憂。

法廣:您還有什麼對這次歐洲議會選舉希望提出和分析的見解嗎?

加繆:簡單地說,我認為民眾選舉參與率的提高是一個好消息。我們此前一直習慣於法國民眾對此類選舉並不熱情,但這次良好的選舉結果也讓我們希望它能在2020年的法國市政選舉中延續,那將是下一次選舉分析政局的截至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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