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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美國的社會衝突凸顯了特朗普與“後物質主義”一代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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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警方的一次暴力執法行動導致黑人喬治-弗洛伊德死亡事件,在美國各地、乃至全球引發了一場場大規模的抗議示威活動,並在美國掀起暴力浪潮,數十座城市發生嚴重騷亂。弗洛伊德的悲劇性死亡事件再次引發了針對種族歧視的憤怒情緒。另外,剛剛遭遇新冠疫情洗劫的美國,陷入經濟衰退,並面臨種種內政問題,導致越來越多的民眾陷入絕望境地。面對全國性的騷亂以及因管理疫情不善而受到諸多非議的局面,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處境可謂十分窘迫。他能否步出目前困境,成功蟬聯總統?民眾憤怒情緒的背後反映着怎樣的訴求?我們請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政治學教授夏明先生來闡述一下他的看法。

美國總統特朗普 2020年6月15日
美國總統特朗普 2020年6月15日 © 路透社/Leah Mil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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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廣:我們知道,美國歷史上時有混亂局勢出現,但是像今次這樣的騷亂局面卻是1968年巴爾的摩暴動以來的首次。您如何解讀抗議民眾的憤怒情緒?

夏明:美國歷史上經歷了不少危機,重大的當然是內戰和60年代民權運動。今年跟68年有點相像,因為我們知道:當時有尼克松在競選總統。美國整個社會撕裂也很厲害,跟越戰也有關係。

今天的美國出現了三重危機的疊加。一個是新冠狀病毒在美國,美國成為疫情中心,我們紐約成為疫情中心。對美國來說,它的死亡(人數)超過了過去70年,從韓戰到越戰、到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的死亡的總和。對美國來說,這場公共衛生危機還沒有結束,還在繼續進行,當然是前所未有的。第二,是經濟危機。我今天看到美國經濟下滑的數據,今年出現萎縮,而且現在的失業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千多萬。整個失業人數佔到美國的應就業人數比例已經達到15%左右,最高在13%-15%,統計有些變化,但是是30年的大危機來最高。 而且有幾千萬家庭的人口無法保障糧食的安全、也就是食品的安全、日常生活的安全。第三,就是全美出現的這種大規模的社會運動、抗爭。

這些表明:三重危機疊加不是一個簡單的因素造成的。其中的因素特別多,也不完全是共和黨造成的,是過去四十年以來、從里根總統以來、甚至可以說從尼克松總統以來,美國經濟、社會和政治以及全球化發生的各種變化,造成了美國、尤其是在西方經濟中的地位出現了各種變化:工業化的這種空虛化造成貧富差距一直不斷拉大,有部分美國的民眾失去了製造業的工作,失去了底層的工作,中產階級開始萎縮。所以我認為,這首先是全球化的失衡造成的。另外是因為當下的美國總統特朗普。特朗普總統的能力,作為一個搞笑的人物,應該還受大家的歡迎。如果美國遇到一些小危機,他也許還可能化解。但是,當有這種三重的、前所未有的大危機在相互地疊加,我認為,特朗普總統是沒有這個能力、沒有這個素質、沒有這個準備來解決的。同時我們看到他的人格和心理素質:他缺乏同理心,而且他在用分裂美國、利用美國的這種絕望、憤怒來為他的政治增添動力。因此我覺得美國今天老百姓的抗議,有長期的因素,有這些大的格局的因素,也有總統處理的短期的因素。但是另外一方面,因為這種貧富差距造成美國底層已經有許多不滿,尤其是有色人種。而這次新冠病毒,有色人種、首先是黑人死亡率最高,其次是拉丁裔。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這次衛生危機在反映出這種貧富的差距、再反映這種種族主義,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出現了今天美國的這麼一些憤怒、抗議和某些亂象。

法廣:美國在遭遇了新冠病毒的野蠻襲擊後,經濟受到重創,目前又陷入這場社會危機。總統特朗普在管理危機的方式上是否得到民眾的普遍認同?

夏明:我們可以看到特朗普總統的處理方式是想激活他的底盤,尤其是像福音派、或者是宗教信仰團體,或者是白人、尤其是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南部白人,我們可以說特朗普總統做的很多事情有這些目的,就是把這些他的底盤選民放在他的心中。所以無論是他拿着《聖經》去拍照,還是在教皇保羅二世像前去照相等等,他做所有這些事情都有明確的目的,就是要激活他的底盤選區。所以不難看出,美國今天的分裂就在這裡邊。 也就是說,有30%左右的選民是特朗普總統的鐵桿支持者。無論特朗普做什麼、說什麼,他們都認為是對的。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把他看成具有神秘的、是由神派來挽救美國的。所以今天有這麼一部分人認為美國今天面臨的是文化的衝突,是文明的衝突,而特朗普總統是引導白人文明、或者引導歐洲文明、對抗其他的少數族裔、或者是非歐洲、或者非白人文明。所以我們當然可以看到,有一批人對特朗普總統的所作所為是非常地激動、而且也是非常認同的。

但是我可以這樣說,特朗普總統是得到了絕大多數美國人的不認同。就在最近的各種民調中,都已經顯現:在三月份到五月份,特朗普的整個受支持度一直在下降,而拜登,作為民主黨可能的總統候選人,他的民調一直在上升。現在我看了一下,大概有六個民調,其中平均的拜登的支持度是上升了四個百分點,有的是有十幾個百分點,有的是有十個百分點。這就是為什麼最近特朗普總統寫信給CNN,要求他們道歉說他們的民調是錯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美國普通的民眾中,應該說,特朗普總統是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

我想解釋一下,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其實不完全是共和黨和民主黨的分歧,也不完全是“左”和“右”的分歧。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從九十年代出生的千禧代,他們在經歷了一個“後物質主義”以後,他們對社會公平、對環保、對女權主義、對反對種族歧視、對生活質量,有一個全新的要求。這一點和過去的比如:窮人、工人階級、左派、富人、金融高管、右派,又完全已經脫節了。就等於我們可以看到,為什麼特朗普會跟彭博變成兩個對立面。這是一種後物質主義的一種超越和衝突。而美國的年輕人、也就是千禧代這一代人,他們很多是擁抱了後物質主義,應該說,特朗普總統是跟後物質主義的一代發生衝突。所以我認為它已經超越了“左”“右”,超越了民主黨和共和黨。這一點是特朗普總統和歷史的發展的脫節是非常地明顯的,所以他是被年輕人、被美國的未來所不認同,這是最深層的一個危機。

法廣:特朗普在管理危機中表現出的不足,引發了更深層次的政治危機,這會否危及到他競選連任?

夏明:剛才我講到各種民調,當然民調一直在變化,但是如果當下、此時此刻,美國進行總統大選的話,特朗普總統無論是在獲得的選民選票、還是在獲得選舉團的票數上,都會落選,他都不可能當選。當然還有五個月,五個月的變化是會非常大的。特朗普總統有沒有可能獲得連選連任,這裡邊有幾個變數可能會值得觀察。首先,美國的選舉總歸是有周期性的,有總統或者總統候選人非常地屬於不幸運,如果他在當政時遇到了經濟危機,往往對他不利。如今特朗普總統遇到了美國三十年大危機來的最大的經濟危機,因此對他來說,無論從美國歷史任何角度來看,他要獲得連選連任,這個困難基本上是難以克服的。也就是說在未來的五個月,他有沒有辦法讓人們對他形成一個信心,認為他可以幫助美國人走出目前的經濟困境,這點需要大家去觀察和分析,而這其中就涉及到兩個原因,一個原因就是公共衛生。就是說,在特朗普的領導下,美國是不是可以很快走出新冠狀病毒危機。但是我們知道,在過去幾個月,特朗普總統一直否認新冠狀病毒的危害性。至今,他和他周邊的人也都不願意戴口罩。也在攻擊戴口罩的那些民主黨的領導人。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處理公共疫情上面,特朗普總統並沒有做出最好的表率。另外一點就是,他如果要把美國社會恢復到一種他口中的“秩序和法律”,是不是有可能讓美國人的憤怒能夠得到比較好的回應,讓美國能夠有一些好的政策,在他的領導下獲取?我認為在這一點上,特朗普總統也不會給人信心。因為他今天即使從共和黨的角度來說,像我們知道,帕特·羅伯遜 (Pat Robertson), 很有名的福音派的領導人也說:我們都是同一個種族,你不能這樣去分裂。所以現在很多的共和黨人、包括鮑威爾將軍、還有一些議員、參議員也都明確地表態說,不會投特朗普總統(的票)。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特朗普總統如果打算獲得競選連任的話,很多人對他不可能有信心。他在2016年當選,最主要的原因在於:白人裡邊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對他支持率很高。結果今天,沒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對他的支持度其實已經下降了十個百分點。這就是為什麼他感到非常地擔憂,尤其像俄亥俄州、或者密執安州等,是他必須要勝的。我的一個基本的感覺是:對特朗普總統來說,他要贏得總統大選再次勝利的話,基本上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法廣:最近發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對華人世界有怎樣的影響?

夏明:無論是從新冠狀病毒,還是特朗普總統在處理危機中,不斷地把中國作為他的一個道具,當然中國習近平對新冠狀病毒是負有很重要的責任的,但是美國的死亡人數目前已有11萬人,這一點來說,不可能完全怪習近平的責任。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中國在控制新冠狀病毒、把它給遏制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做的不比特朗普總統要差到哪去。中國作為14億人口的大國,它今天的死亡人數跟美國這個三億人口的大國(相比),而且我們也知道,中國是在1月、2月就出現了新冠狀病毒,美國是在3月出現了第一例死亡。今天美國處理的這個樣子令人非常不滿意。所有這些都牽涉到華人。華人的分歧,華人到底說多大程度怪中國?

特朗普總統在利用新冠狀病毒,把它叫成“中國人病毒”或者“中國病毒”,某種程度上妖魔化中國的時候,華人社團、華人社區被撕裂。而華人社區里又有許多人是堅決反共。這些反共是因為信仰的原因、或者是因為民主自由的追求的原因,或者是因為還有其他各種的因素。所以他們有些人寄希望於特朗普總統,希望他能夠成為給中國帶來民主化的一位神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有許多華人,當一旦批評特朗普總統在傷害美國的民眾、美國的自由,同時特朗普總統在妖魔化中國,但是他在跟習近平反而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叫出“我的好朋友”,因此,華人世界是被目前所有的事件深度地分裂。而特朗普總統也樂於見到華人分裂。因為特朗普在利用無政府主義暴力來對待秩序和負責任,這樣就把目前深層的社會危機變成一幫犯人、罪犯或者是失意者,他們對成功者、對一個社會秩序的抗議。但其實不是這麼簡單。這裡邊涉及到社會的公正問題。所以華人世界就被繼續地撕裂。而華人世界的撕裂其中幾個重要的因素就會影響到中國民主化的進程,因為畢竟在目前的發展過程中,中國作為世界上第一個人口大國,第二個經濟實體,第三個領土大國,它對美國和西方世界的挑戰是前所未有的。今天當美國做得如此之遭,在捍衛自由民主上,特朗普又有表現出專制者的某些企圖的話,那我認為,對西方民主的傷害非常深,同時對中國民主化的進程也有破壞作用 。所以這對華人世界當然有很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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