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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美國有近憂,中國有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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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經濟的騰飛,中國已躍升為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作為全球兩大強國,中美在國際舞台上加緊較量。尤其在過去兩年,兩國在貿易、科技、網絡、外交以及台灣、香港和南海等諸多議題上的爭端不斷升級。新冠疫情的爆發,加劇了兩國的對抗:不惜相互指責、隨意帥鍋、敗壞對方。就在美國大選的競選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進入最後衝刺階段的關鍵時刻,一貫低估病毒危險的現任總統特朗普不幸確診感染,引發不同反響。對此,我們連線到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政治學教授夏明先生。

美國總統特朗普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資料圖片
美國總統特朗普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資料圖片 © 路透社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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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廣:在美國大選進入倒計時的關鍵時刻,爭取連選連任的美國現總統特朗普突然傳出感染新冠病毒的消息。導致轟轟烈烈的競選運動戛然而止。特朗普的患病將對這次大選產生怎樣的影響?

夏明:因為你說“戛然而止”,其實反而成為特朗普競選的一個小高潮了。因為我們可以看到他進到了美國陸軍(Walter Reed )國家醫院,但是他一直沒有停息,儘管他也用藥、也高燒、而且他的血氧兩次低於90%,他的醫生雖然沒有告訴大家詳情,但是大家可以猜測,可能兩次低到80,而且已經兩次上氧。可以看到,特朗普在住院,卻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來繼續進行他的政治的、選情的把握。他當然在打悲情牌。這個悲情牌對美國的選情有沒有影響?我覺得這有些複雜,兩邊來看。

第一,我們知道這次選舉對特朗普(川普)總統來說,他的大選的一個主題應該是新冠狀病毒。但是他一直沒有提高警惕。而且在七月份,鮑勃· 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在《憤怒》這本書裡邊採訪他的時候,那本書的最後一次採訪,川普還表示他會給自己的評分為“A”。他還說這是“未完成式”,因為如果一個月(內)疫苗就開放出來了,而且還有藥物、療效的東西也出來了,他說到時候會給自己“A+”。不難看出,他對整個病毒,第一,缺乏現實的了解,第二,是盲目地樂觀,第三,是整個病毒(疫情)的過程中,對他的醫療顧問、科學家,尤其他跟福奇醫生發生了公開的衝突。而且在總統辯論中,對福奇醫生進行貶損。因此我覺得在川普總統生病以後,整個選情更印證了病毒的危害性,更凸顯了新冠狀病毒-如果川普總統大選失敗的話-恐怕是(他的大選面臨的)最大的病毒。

新冠狀病毒是大選的主題,是危害美國目前安全的最重要的因素。所以從總體上來看,顯示出川普總統最重要的一個政策-新冠狀病毒(防疫)是完全地破產。另外使得總統在過去的一年,一直對新冠狀病毒(他也說)沒有講真話,他故意要降低問題的嚴重性,有意往不嚴重的方向說。所以我認為他損害了自己的信譽。而且對美國人來說,美國人的信心,到底對這個政府、對美國解決新冠狀病毒、甚至對科學的信心都受到傷害。

我今天(10月6日)看了一下民調,對川普、不同意他的工作的比例是急劇上升。而且在大選的選情中,拜登在新增加他的領先(度),而且拜登領先川普在全國總體的各種大選的平均數裡邊來看,都已經超過十個百分點。但是我想指出的是,川普的悲情牌,在川普的追隨者最集中的地方,確實有小幅的反彈。這裡的悲情牌是有效果的。比如像猶他州、北達科他州、還有路易斯安納州,過去川普在這些州是可以贏得60%以上票數的。這次川普病重,大家都知道,川普與他的支持者的關係,用他的前律師邁克爾-科恩的話來說,有一種像邪教一樣的、有一種個人崇拜。因此可以看到,悲情牌,對川普的鐵桿的追隨者有一種激勵,有一種動員。但是我覺得總體上來說,是在傷害他的選情。

法廣:美國總統傳出患病的當天,恰逢中國建政71周年以及一年一度的中秋節。許多中國網民幸災樂禍,稱這一消息是送給共和國生日的“特別禮物”,更有激進左派人士將特朗普患病作為“喜訊”來傳播。您如何解讀這一現象?

夏明:首先我想說一下,我們在看待政治領導人和他的政策的時候,這裡邊有一個私德和公德的(問題),我覺得應該分開來。因為川普總統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從人性的層面上,即使從天下眾生、不要說人,天下有情眾生、包括動物,其實大家都應該公平地對待,應該給予同情和關愛。所以我覺得川普總統患病,他的妻子和周邊這麼多人患病,都是令人悲傷、不幸的事情。當然希望每個人都能夠康復、能夠健康。這是從私德層面。

但是,另一方面,從公德層面,川普總統的做法,確確實實有一點自食其果。因為他在對待整個新冠狀病毒,他一直把它視為一種捏造出來的一種謊言,而且他還說是民主黨製造出來的一種謊言,故意要給他添難、故意與他作對。所以他在過去的八個月,一直不好好地應對這個病毒。連最簡單的戴口罩這個事情,他都沒法做到。而且在四月份,當時他還否定了聯邦政府戴口罩令,不斷發出“要解放密執安、解放俄亥俄、解放威斯康星”等等,不許他們封城、不許他們關店、不許他們強制口罩令等等。我認為川普從公德上來說,犯了極大的錯誤。他有很多的問題。所以如果他繼續呆在總統的置位上,對美國人來說,尤其他還有四年-如果他競選成功的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是值得憂慮的。

從公德角度來說,我覺得他不應該做總統。就像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在《憤怒》一書中最後所說,他最大的結論就是:川普根本就不適合這個職位。但是另一方面,我想把這個事情上升到更高的一個(層面),就是整個病情出現以後,其實讓我們反思的是,現在全球化的完全地停擺。全球化停擺的核心問題其實是,在過去的三十多年,全球化在全世界不斷地推進、向縱深發展。基礎結構建立,大家都通過全球化進入一個逐利的過程。但是在這個全球化中缺乏的靈魂是什麼?就是沒有培育出全球主義,全球主義精神。或者用法國的口號:自由、平等、博愛,裡邊就是缺乏平等,更沒有博愛。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認為,全球化、尤其是最後這個新冠狀病毒戴在了川普總統的身上,這裡邊真的應該讓我們考慮一下,川普總統今天繼續用社會達爾文主義來主宰美國的政策、甚至要影響美國的政策,這當然是讓我們應該思考的一個重大的機會。

因為川普使得新冠狀病毒變得這麼引人注目,而且新冠狀病毒,我認為其實是習近平造出的一個爛尾樓,但是很不幸,我們紐約的房地產商,最後把這個爛尾樓接盤了,而且成為這個爛尾樓的擁有者。Ownership,這個所有權歸它了。這是非常不幸的。另一方面,我必須要指出,川普把這個新冠狀病毒,不僅是虛無化,而且還把它政治化、種族化。當他把它政治化作為不斷地來打選戰的一個工具,當然這裡邊就有問題,就把科學的過程給衝淡了。另外他把病毒種族化,不斷地說“中國病毒”、“中國人病毒”或者“功夫病毒” 等等,或者“中國病疫”。當然你可以看到,現在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現在都是在走向民族主義的激烈的方向。就像我剛才說得,都沒有全球主義。這種民族主義的兩大的過程,當然會引發衝突。所以我覺得對華人來說,當然有一種心理上的反感,就是:中國是最早發生的疫情,但是最終中國還是把它給控制下來了。為什麼一定要把這個病毒不斷地種族化?對海外華人當然有負面的影響。所以我覺得中國國內有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解讀或者有不同的因素來解讀。但是我覺得川普總統患病,尤其是在中國國慶71周年十月一日那天患病,確確實實是川普的不幸,真的是送給了習近平一個(國慶)生日的大禮。因為川普的抗疫的失敗,使得習近平看的(起來)越來越高大了。這真的是美國政治的不幸,也是中國政治的不幸,更是人類政治的不幸。

法廣:在新冠病毒的來源問題上,美中兩國始終極力指責、相互帥鍋。在疫情的處理方式上,兩國的做法也截然不同,收效則大相徑庭。您認為,中美兩國各自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思?

夏明:這裡邊可以看到,中國和美國在整個治理模式、或者在意識形態上,有一點成為意識形態的兩級。我記得王滬寧在他的《美國反對美國》這本書裡邊,對比了中國和美國。他就說:美國是個人主義的國家,對的是中國的集體主義;美國是一個自由主義的國家,對的中國是專制主義;中國的專制主義可以舉國體制干大事。美國是一個追求享受主義的國家,中國是有自我犧牲,自我獻身的犧牲精神。所以他就認為這兩大體制在競爭的過程中,中國可能還有優勢戰勝美國。我不認為王滬寧的這個觀點、就是認為:中國有優勢戰勝美國(是正確的)。但是這次病毒,可以看到,兩國怎麼樣在處理個人與群體、自由與安全、私利跟公共產品之間,確確實實有相互可以作為一種鏡相相互可以觀察自己到底有什麼不足。

從中國來說,新冠狀病毒凸顯了中國的人權危機,凸顯了中國的政治治理體系把整個醫療的防控、把病人變成犯人、罪犯化的過程。所以它下的藥,可能比病還重。所以就引發中國的人權災難,中國個人的生存危機,也是中國文明有沒有可能走出來。因為如果它沒有個人的創造、個人的安全,沒有個人感覺到他的自由度,沒有一點點保障的話,對中國的發展也是不利的。

對於美國來說,美國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在保護個人自由權利的情況下,怎樣提供公共產品?也就是說,公共衛生就是一個公共產品。因為如果傳染疾病出現,如果總統連口罩令都不遵守,作為總統,連聯邦法律規定的-現在如果你染上新冠狀病毒,你就必須要隔離15天,或者跟你在六英尺以內,有接觸的人,也必須隔離15天-。但是現在美國政府在踐踏它所有聯邦政府頒布的指導令。所以你可以看到,美國在這次表現中對公共產品的提供方面,是一種徹底的失敗。這就讓我想起哈佛大學跟伯克利大學有兩個教授寫了一本書:《西方文明的潰敗》(Oreskes and Conway, The Collapse of Western Civilization)。它就講到:如果有這種大的巨變或者疫情,或者災變性的氣候變遷,中國這種專制國家反而還能提供一些公共產品、公共秩序。西方國家因為沒法提供公共產品,最後全部都崩潰掉了。所以他們預測,到2095年以後,其實世界會進入第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階段。當然他們是以一種反面烏托邦的方式在警醒全世界,警醒全世界認識到:我們現在個人的生存危機、文明的生存危機、全球的生存危機,有賴於我們如何處理公共產品跟私利的關係。但從今天來看,我認為無論中國還是美國,都沒有給我們的未來提供一個解決方案。我覺得這是我們應該進行的最深刻的反思。

法廣:從政治角度看,中美兩國面臨重大抉擇:一,是中共將在本月底召開19屆5中全會,主要背景是:受美中貿易爭端以及新冠疫情影響,中國經濟面臨巨大下行壓力;二,則是美國將在十一月初迎來大選。您如何評判中美兩國近期內的各自局勢?

夏明:我覺得美國有近憂,中國有遠慮。美國的近憂,當然是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要舉行大選。現在是最困難的時刻。因為我以前也在你的採訪中談到過,美國有六重危機在疊加:衛生危機、經濟危機、社會危機、政治危機、還有氣候變遷的危機、以及美國面臨的全球地緣政治的危機。但是美國的解決方案現在正在醞釀。美國在痛苦的掙紮過程中在尋求政治解決方案。這個政治解決方案就是11月3號的投票。我相信11月3號的投票會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這樣美國的危機在近憂的情況下就可以在投票、即使投票不能在當天開票,我相信(結果)也會在一周內出來。所以我覺得政治解決方案應該會提供一個比較明晰的路徑。而且根據目前所有的情況,尤其選民基本上已經被鎖定了,我認為美國進入到一個“新新政”的方向。進入到就像二戰羅斯福總統給美國提供的解決方案。我相信美國可能會進入一個新凱恩斯主義,拜登作為總統,會給美國提出一個新的解決方案。所以我覺得美國現在的憂慮是近憂。

但是我認為中國可能是有遠慮。因為從短期來看,中國國內形勢發展還算不錯。在全球經濟停擺的情況下,中國復工了,也復學了,而且國內的經濟活動-旅遊也恢復了。中國在全球貿易出口量也從去年、前年的13%到14%增加到20%,這都是很好的發展。但是中國也進入內部各種危機和它的外部挑戰疊加的這樣一種壓力場。我們可以看到,因為有這些經濟危機,它的權力衝突、內部的矛盾衝突也在增加。所以最近中共對黨內的一些人進行打壓,包括像對任志強這樣的人,18年的重判,打入18層地獄。這都凸顯它的權力和矛盾衝突。另外經濟壓力,它現在在搞內循環。在目前全球經濟出現衰退的情況下,中國的經濟是長期依賴外貿、依賴外資、依賴國際上的各種合作,包括它想打造的一帶一路、金磚五國等等。現在全球的經濟出現問題,中國的內循環是不是一條出路?能不能走出來?我認為長遠來看,沒什麼希望。第三個危機,是外部環境。新冠狀病毒把全世界的國家都變成了憎恨中國的聯盟。中國如何化解全世界在新冠狀病毒危機以後形成的反華聯盟,尤其是中國跟世界各大國,你可以看到,全世界最嚴重的十個國家如:美國、印度、巴西、墨西哥、俄國、土耳其、伊朗等所有的大國,中國將如何面對這些大國,它過去外交構架、它的一種失敗。怎麼樣跟外部世界交往?這也是一個危機。所以我認為中國現在在習近平的指引下,它想找的出路也是南轅北轍的。所以我認為中國恐怕有更多的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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