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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論壇

佐拉:Clubhouse短暫火爆反駁了中國審查制度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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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中國農曆新年前夕,問世尚不足一年的美國語音社交媒體Clubhouse 突然爆紅。短短幾天之內, 網絡防火牆一時不復存在,這款純語音平台瞬間讓一個打破藩籬的中文網絡世界變成現實。成千上萬的中國網友得以即時與世界各地不同地區、不同時區的中文網友,對話,交流。話題多種多樣,在中國國內輿論空間被看作敏感的話題諸如台灣問題,人權問題,新疆維吾爾人的遭遇的迫害等等都不再是禁區。這個被突然發現的窗口迅速吸引眾多中國網友踴躍登陸。有些聊天“房間”參與人數甚至達到五千人的上線。但這種火爆熱鬧、令不少人興奮不已的體驗未能持續,儼如綻放的節日煙火,璀璨升空後,消失於夜幕。自2月8日起,越來越多的中國網友報告,如果不使用VPN(虛擬專用網絡),已經無法正常訪問Clubhouse平台。旅居台灣、長期關注網絡輿論的人權工作者佐拉也是Clubhouse平台的新用戶,但他把這個新體驗變成了一次社會實驗。2月3日至2月12日之間,他主持的Clubhouse房間持續運作229個小時,在中國農曆新年第一天才關閉。在他看來,這9天的體驗反駁了中國審查制度的必要性。

美國新款純語音社交媒體Clubhouse2021年初一度在中國網絡上走紅,形成一個跨地區,跨時區的可以自由討論的中文網絡互動平台。但該應用很快在中國被屏蔽。
美國新款純語音社交媒體Clubhouse2021年初一度在中國網絡上走紅,形成一個跨地區,跨時區的可以自由討論的中文網絡互動平台。但該應用很快在中國被屏蔽。 REUTERS - FLORENCE 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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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bhouse,一個可以正常說話的地方

法廣:您2月3日,從別人手裡接過“記者不正確群”這個討論房間的時候,是否想到過這個新軟件平台上的討論會如此熱烈?

佐拉:我接手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到底要怎樣,只是覺得這個群只設了一個主持人,如果這個主持人走開,即使房間里還有一、兩百人,也不得不關閉房間。我覺得這有些可惜。我就設置了一些規則:每個人輪流發言兩分鐘,(發言)也不希望有反駁,沒有主題限制,任何人都可以發起新的主題,也可以補充別人的主題……“補充”是一個比較客氣的做法,因為很多人總是去反對別人。但反對別人,不如補充別人。你個人的觀點可能確實很新鮮,但是不一定要反駁別人的觀點,能讓聽眾得到另外一個視角的觀點就好。所以我強調這一點。這樣下來,討論氣氛還蠻好的。我就想把它做成一次社會實驗,想一直堅持到農曆新年除夕的晚上。

法廣:在這兩百多個小時(229個小時)中,一直都是您在主持討論嗎?

佐拉:不是。有一次我睡著了,發現其他人在接力主持。後來就找到一些志願者, 在我睡着的時候,或者在我要去處理一些採訪、文字或影片工作的時候,請志願者或其他時區的朋友幫忙主持。很多人對這個論壇蠻熱心,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空間,他們願意主動擔任主持工作。就是說是有一幫志願者和我一起在主持這個節目。

法廣:最多的時候,有多少人參與這個房間的討論?

佐拉:人最多的時候是我們專訪張潔平和方可成的時候,達到過1300人同時在線。

法廣:張潔平,香港資深媒體人……

佐拉:她是《端傳媒》的創辦人和前總編輯。也是Matters的創辦人。(法廣註:方可成,香港中文大學新聞學院助理教授,曾中國《南方周末》雜誌記者)

法廣:這個公民論壇前後總共有過多少人?

佐拉: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沒有辦法知道總共有多少人來過,但是,從另外的數字可以看出些輪廓:我的關注者當時增加到兩萬。後來,(2月)6日-7日房間改名,我註冊另外一個賬號:“公民論壇”。那個賬號有一萬多關注者。就是說這次社會實驗的9天內,至少有兩萬多人進入過我們這個房間,聽過我們的節目。

法廣:從論壇不設特定話題這樣一個規則來看,您如何理解會有這麼多人踴躍地參與這樣一個跨國界運作的對話空間?

佐拉:這是一個分享想法和文化的地方。大家都想了解別人的想法,比如中國人對台灣的想法,台灣人對中國人的想法,香港人對維吾爾人的想法,維吾爾人對其他地方的人的想法,等等。是一個新鮮的方式。這種不進行辯論,不進行對峙的分享,他們覺得很有意思。他們願意在旁邊傾聽,甚至也願意爭取機會,發表自己的看法。

法廣:由於中國長期有言論控制,很多人對發言,尤其是對敏感話題發言,本身都會有一種自我審查。在這種跨境的對話中,您覺得是什麼因素,可以讓這些人,至少暫時放下這種警惕心態呢?是因為這是一個語音平台,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不留痕跡么?

佐拉:我有收集一些參與者對我們這個形式的公民論壇的反饋與評價。我的感覺是,大家對能有這樣一個可以跨越種族、跨越地區、跨越時區、跨越觀點的交流平台,非常激動,他們覺得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訴說,也可以聆聽的地方,有些人甚至情緒非常激動。所以,我感覺,大家都對有一個可以言論自由,一個沒有審查、可以暢所欲言的地方,感到非常興奮。也就是說,長期被中共的審查系統壓制的人們終於有一個能夠理性溝通的地方,這實在是太難得了。在中國社交媒體上,處處都是舉報,或者威脅、或者是國家主義言論、種族主義言論等,讓大家覺得簡直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正常說話的地方。所以,找到clubhouse,只是覺得找到了一個可以正常說話的地方而已。

法廣:這個“公民論壇”還準備繼續運作。但是中國已經屏蔽了clubhouse平台,需要通過VPN才能登陸,而中國真正使用VPN登陸境外網站的網友數量其實很有限,而且中國政府現在也禁止使用VPN登陸境外網站。在這種情況下,這個論壇是否會變成一個特定人群的論壇呢?

佐拉:clubhouse是一個新鮮事物,所以它還是會持續吸引到新的用戶加入這個軟件,成為使用者。中國政府的這種封鎖行為確實能一定程度上遏制一些用戶加入,但是我相信,來自中國的用戶還是會增長。

規則設計可以遏制那些並非原創的觀點

法廣:推特雖然在中國國內被禁止使用,但是,推特平台上五毛、水軍、小粉紅還是越來越多。在clubhouse這9天的火熱運作中,你們是否注意到也有五毛、小粉紅之類的人參與討論或者試圖攪渾水呢?

佐拉: 我們這個論壇雖然是無主題,但是有協調人。所以一定有不同觀點的碰撞,包括五毛、小粉紅或者是國家主義者、或者跟政府共情的、未擺脫權威統治的人,會來這裡發言。但是,他們還是得遵守我們的規則。所以,有這種觀點碰撞,我們不設前提,即使是小粉紅,只要他(她)遵守我們的規則,就可以在這裡發表他(她)的看法。當然,更重要的是,每個發言者,就是小粉紅,發言也要排隊,這時候就要聆聽。而實際上聆聽會讓他們重新產生思考,所以,對他們組織語言來說,也會更加生動。我也注意到,有一些人支持中共或中國政府的一些說法,但是,他(她)兩分鐘講不完,就放棄了,他們的那些說法、那些觀點,完完全全只是複製來自政府的宣傳,並不是自己的思考的結果,所以,我相信,在這種公民論壇規則的設計下,觀點碰撞可以產生,對那些並非原創的觀點也是有遏制的。

法廣:您這9天最深的體驗是什麼?是民間瞬時間有一種強烈的表達與觀點交流的慾望?

佐拉:首先是習近平上台以來,對網絡環境、網絡審查加力壓縮,導致公民表達空間被壓縮,這是前提。同時因為我們這個公民論壇或者clubhouse不設置審查,所以,我們可以感覺到,只要我們用心去做一些管理和制度設計,實際上我們是能夠既保留開放的平台,又展開真正的理性討論的。就是說,這在一定程度上反駁了審查制度的必要性。因為審查制度的存在,(理由)通常是:有些觀點太極端,有些觀點太惡俗,所以要封鎖……結果是,這種長時間的封鎖,實際上只是壓制了正常的表達需求。

中國缺乏一種大家理性交流的環境

法廣:在佐拉看來,這次網絡社會實驗的一個重要之處,是它不僅讓每個參與者發表看法,而且也因為預設的遊戲規則,讓參與者能夠聆聽他人觀點,從而彼此理解。而這種理性的討論,將可以在互動中,形成“輿論”:

佐拉:我參與這次活動的初衷雖然聽上去,像是一次偶然的、衝動的決定。但是實際上這是我多年關注數字化的網絡表達和民主、人權話題得來的一種認知。有這樣的認知,才能夠讓我有這樣的做法。比如,2015年、2016年,我常常在網絡上看到一些所謂的民運前輩在網絡上的分享。有時候也看到他們會聚餐交流。我意識到,其實這些前輩也不是像學術界的圓桌會議那樣大家輪流發言。雖然大家是為了一些公共議題出來聚餐,但是沒有給每個人平等發言的機會。2017年,我最後一次去中國看望父母的時候,路過很多城市。比如在衡陽的時候,我就和七、八個網友約定:晚上一起喝茶的時候,你們想討論哪些話題?我把大家提議的話題寫下來,然後請大家投票,看哪個話題舉手的人最多,我就把它排在最前面,先討論。就這樣花三四分鐘,完成話題排序。接下來,討論具體話題的時候,讓每個人都有兩到三分鐘發表看法的機會。這樣開始後,有些人看到前面的人已經講了他(她)想講的話,就放棄了。這樣,一輪話題很快就討論完了。十來個話題,我們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大家覺得這樣的溝通方式,人人都有說話的機會,並且,每個人都會認真聆聽其他人講話,這樣的聊天方式,效率很高。後來,我在韶山的時候,又碰到楊恆均的粉絲聚餐。我也照例用了這個規矩,大家都覺得這種溝通方式很好。所以我感覺到,中國缺乏的是這種大家理性交流的環境。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主持人不發表看法。我當時做主持人,我不發表看法,只負責維持秩序,和我們這次在clubhouse上公民論壇房間是一樣的做法。

有了這兩個社會實驗在前, 這次clubhouse社會實驗也取得了成功。這套規則實際上是借鑒了民主國家議會的議事規則。這種規則要求主持人不發表看法,只負責秩序,做協調人。其他每個人都可以發起提案或話題。所以,等於是我通過clubhouse做了一次跨越地區的議會議事規則的實踐。雖然我們不需要最終做決策,但是每個人都有發言機會,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做法,並且讓大家有機會彼此聆聽。其實在我們公共論壇產生的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共情,也就有點像台灣人說的同理心,就是理解別人的情緒,我們批評有些替政府辯護的人的時候,就會說他是在與政府共情……當我們每個不同種族的人,比如新疆維吾爾人、香港人、台灣人……說出自己的看法的時候,其他地區的人可以理解這些不同地區的人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想、背後的邏輯是什麼……這樣就可以產生共情。這樣,他們今後再對其他地區的事務做評論或判斷的時候,有這種共情的前提,他們能夠作出讓兩邊的人都能理解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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