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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美國“新邪惡軸心”理念與全球地緣戰略新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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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俄烏戰爭和以哈衝突的相繼爆發,全球局勢愈發充滿變數,世界政治正在形成新的格局。近來,有關新的邪惡軸心的說法開始盛行。從去年十月美國參議院共和黨議員麥康奈爾,到今年三月華盛頓智庫“傳統基金會”,以及美國印太司令部司令、海軍上將阿奎利諾,分別先後警告“新的邪惡軸心”正在形成,並將此一邪惡軸心鎖定中、俄、伊朗和朝鮮這四個專制國家。如何評判此一說法?“新的邪惡軸心”將為全球地緣政治帶來怎樣的挑戰?我們請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政治學教授夏明先生來就此做一下解讀。

Russie - Chine
Russie - Chine © REUTERS - SPUTN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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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廣:“新的邪惡軸心”的說法提出之後,是否受到普遍認同?是什麼原因促成了這一新軸心的形成?

夏明:對,當我們說“邪惡軸心”,當然是針對二戰的這麼一個軸心國:納粹德國、意大利和日本。另外,邪惡軸心在2002年針對國際反恐,美國總統布什針對伊朗、伊拉克、還有北朝鮮提出一個國際恐怖主義的“邪惡軸心”。在2004年,美國民主黨的候選人克里也提出:俄國、伊朗、還有北韓形成的“邪惡軸心”。在最近的一年時間裡,尤其在去年共和黨的參議院前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又提出一個中國、伊朗跟俄國的這個“邪惡軸心”,中國被拉入進去了。最近在美國的一些智庫里,尤其是美國印太司令部的海軍上將阿奎利諾,他就明確地指出了中國、俄國、北朝鮮、還有伊朗是威脅美國的一個新的“邪惡軸心”。目前的一個新的發展,當然是把中國-不僅作為邪惡軸心的一部分-,而且中國成為新的“邪惡軸心”裡邊一個領軍的一個國家,也就是被界定為美國的最大的一個敵人。這個提法(提出)以後我們可以看到,它的提出背景比較複雜,無論從布什、到當下麥康奈爾、還有美國的智庫裡面的-尤其是傳統基金會-都是跟共和黨比較接近的,都是共和黨的人,也就是說,在美國當下進行總統選舉的時候,共和黨在極力的打造、也在推銷這個新的“邪惡軸心”的理念。這裡邊就引起了不同的反應:美國總統-比如說像拜登-他就沒有用這個詞彙;美國總統、國務院的發言人、白宮發言人也指出說:總統拜登不會輕易地給大家貼標籤,而且貼這種簡單的、方便的標籤,恐怕也並沒有多大的價值。尤其這個新的“邪惡軸心”概念的提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拜登當下的政策的某種批評,或者是說共和黨認為,如果他們贏得總統選舉,會把美國的外交方向重新定位。所以這裡面你可以看到:這個概念的提出,是跟美國的當下的政治有關係的。

而對中國來說,當然中國反應也是非常強烈。中國認為:這個“邪惡軸心”的提出,是因為美國內心的邪惡。其實我們知道什麼叫邪惡。邪惡,就是超出常規的、可以帶來人們無法理解的各種傷害,這是一種邪惡。比如說像中國對劉曉波:劉曉波得了肝癌,讓他(在監禁中)死掉了,這就是一種邪惡;比如說對藏人的迫害:直至150多人自焚,也無動於衷,這也是一種邪惡。另外,對上百萬的新疆人進行這種種族滅絕、進行集中營的關押,也是一種邪惡。對整個中國的封城(疫情期間),幾個星期的封城,甚至有的人餓死,這也是一種邪惡。再看俄羅斯:比如說納瓦爾尼被迫害致死,普京在外面去刺殺他的反對派等等,這也是一種邪惡。所以我覺得“邪惡軸心”,顯然對中國、俄國和伊朗是比較適用的。北韓,我們看到金正恩刺殺他的哥哥,這也是邪惡。但是,當中國用來就說是西方國家的邪惡,西方國家是新的八國聯軍,其實西方國家今天顯然沒有做到我們看到的這些邪惡的事件,所以我覺得中國的反應、想讓人們認識到就是說,這是西方國家形成的新的八國聯軍對中國的欺辱,這種比喻其實讓人們反而不是想到西方國家是新的八國聯軍-因為西方國家已經走出了帝國主義,尤其中國現在指控的八國聯軍裡邊包括日本、韓國等等,都是亞洲國家,所以-反而讓人們要去思考,就是為什麼已經沒有八國聯軍了,但是中國還在老佛爺下的清朝這麼一種專制統治,這是大家可以反思的。

“邪惡軸心”的形成其實是有兩個重大的事件:一個當然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中國堅決地站在俄羅斯一邊;另外一個就是哈馬斯襲擊以色列,而中國又堅決的站在了哈馬斯一邊,又跟俄國、跟伊朗-我們知道哈馬斯是受到伊朗的支持的-,所以這樣就把俄羅斯、伊朗跟中國這三個(國家)連在一起,這是兩大政治事件,挑戰了世界的根本格局。這是“邪惡軸心”概念形成的一個根本的原因

法廣:中國與其他三個專制國家結盟是否意味着與西方徹底決裂?

夏明:是,中國在過去的30多年-尤其改革開放-甚至可以放長到40多年,中國是在跟西方國家靠近,甚至是跟美國戰略結盟最大的得益者。而且中國在整個美國和以世界貿易體系給中國帶來便利的這種開放貿易的情況下,中國成為全球化的最大的一個得利者。在整個世界的產業鏈條分工中,中國其實接盤了很多從西方國家轉移出去的產業鏈條的關鍵部位。所以中國現在就面臨著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因為俄羅斯是全球化的最大的失意者,俄羅斯其實是想把所有的、不僅把全球化的過程搞黃、而且要把全球化的所有的得利者,無論是北美、還是在東亞、還是在西歐,要把他們給搞混亂,通過對他們的政治、對選舉的這些信息戰來搞亂這些國家。如果我們把國家跟公司放在一起,看他們的整個財政的實力,俄羅斯已經跌出了30位以外。也就是說,俄羅斯的整個財力還沒有我們說的沃爾瑪來的經濟上有實力。另外,俄羅斯佔世界上的整個國民生產總值只有2%,它已經跌出了前十位的GDP的大國;而中國現在還是世界的第二大的經濟實體。所以當中國如果要跟俄羅斯、跟伊朗這些(國家)結盟的話,中國的罈罈罐罐太多,受到的傷害就很大。所以你可以看到,中國其實是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在烏克蘭的問題上,中國是支持俄羅斯的。但是中國也不斷地說,希望能夠和平解決,同時也恪守它的所謂的承諾,不給俄羅斯提供武器。儘管給俄羅斯提供各種民用的產品,其實也是在幫俄羅斯輸血。但是它還是沒有超過像北朝鮮,北朝鮮就給俄羅斯提供炮彈,中國還沒有直接提供這些導彈、炮彈、坦克等等。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還有一點點保留。它現在對中俄關係的評價,並不認為俄羅斯對中國  是完全無害的。當然現在對習近平來說,俄羅斯對中國是一個背靠背的,對他來對抗美國是一種底氣。但是俄羅斯如果完全勝利,尤其在西歐這邊,如果(俄國)獲得勝利的話,對西歐國家會是滅頂的災難。而中國也是想利用西歐國家獲得各種市場或者技術,同時分裂、離異跟美國的關係,牽制美國。這些複雜的關係,你可以看到,中國還是比較小心謹慎的在處理這些關係。所以最近我們可以看到,像習近平,他也不斷地向西方國家發出橄欖枝。最近在北京會見美國的這些商界的、或者是學界的重要的人物,試圖想跟美國保持一定的好的關係;美國也在重開武漢的領事館,中美關係也有某一些的鬆動。另外,美國和中國學界的交流,現在有人提出又要“Re-coupling”,要重新對接、要重新交流。所以就可以看到,中美之間現在還沒有完全形成一種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來、大家決一死戰(的局面)。所以我覺得中國在這裡邊有一個選擇,這個選擇當然是猶猶豫豫。這種猶猶豫豫,主要是取決於美國今年年底進行大選到底是怎麼走向?另外也決定於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會不會堅決,會不會到位?也取決於烏克蘭跟俄羅斯戰爭,俄羅斯最終是不是根本就不能取勝、甚至俄羅斯被完全擊敗?另外,當然也取決於以色列跟哈馬斯這邊的衝突能不能夠順利地解決?這些問題都讓中國現在在坐山觀虎鬥。中國所以還在舉棋不定。

但是總的來說,中國已經被西方國家定位為最大的挑戰者。在美國,將近有一半的人-甚至說共和黨裡邊一半以上的人-認為中國就是美國的敵對國家;美國80%以上的人認為,中國是美國的對立國家。這些就讓中國改善跟美國的關係會非常難。而西方國家的生產鏈條也不斷地排擠中國,所以到底中國能夠跟西方國家走多遠?會不會形成最後的決裂?我相信美國現在的政策既不是用對日的、徹底的、最後的禁運,讓日本出現珍珠港事件;也不像對待蘇聯、給它完全斷絕往來,進行一個新冷戰的完全的競爭,最後把邪惡帝國給拉垮。美國對中國現在還有一種保留,也就是說,希望中國能夠慢慢地-用美國的話來說就是-鈍化中國的發展的威脅,和尤其是武器尖端技術上的能力,同時能夠讓中國這個國家不至於出現突然的分崩離析,就像王力雄先生所說的帶來全球的“黃禍”。美國跟中國打交道,中國-我們都知道是瓷器的意思-,所以在經營瓷器店的時候有一種小心謹慎。所以我們還可以繼續觀察,中國跟西方國家會不會走向最終的決裂?徹底的對抗?當然這裡面一個可能發生的就是:中國在對台和對南海的行為,如果中國對台是沒法收拾、試圖想進攻台灣,或者如果中國在南海製造出很多的事端,尤其是對美國的兩大盟國-比如菲律賓,或者泰國-如果出現了這方面的軍事上的直接的衝突的話,那麼我相信,中美的最後的決裂、中國跟甚至美國為首的北約,甚至和亞洲的結盟出現軍事衝突這種可能是有的。

法廣:在兩大陣營的較量中,您如何預測未來數年的國際局勢?專制國家公開結盟將對全球產生怎樣的影響?

夏明:是,其實這個新的“邪惡軸心”,有的人是把中、俄、伊朗、北朝鮮都放在一起-就像美國的印太司令部的海軍上將阿奎利諾-就是這樣來論述的。但是我認為,如果要界定一種新的“邪惡軸心”的話,其實是有兩個層次的,最高的層次,是中國、俄國跟伊朗,它們不僅都是大國,而且都是歐亞大國,都是有強烈的文明的認同,有悠久的文明的歷史的。而且這三個大國-你可以發現-都從成吉思汗獲得了某一種啟發,無論從俄羅斯、還是從中國、還是從伊朗,從Tamerlane/鐵木爾等等,都可以找到這些啟發。這三個國家也是上海合作組織的重要的支柱。所以我認為,這三個國家其實是形成的這麼一個大國俱樂部,這是一個以蒙古帝國為遺產、以上海合作組織為平台打造的一個歐亞的專制聯盟體系,這是它們產生的第一梯隊;下面的梯隊才是比較小的國家,影響沒有這麼大的全球性,比如像北韓,還有像敘利亞、甚至有人把委內瑞拉也放在這個“邪惡軸心”里所以像委內瑞拉、還有白俄羅斯等等,它們就是這個“邪惡軸心”的聯合體中的一部分。但是它們顯然跟中、俄、伊朗不在同一個量級的,這是一個“邪惡軸心”的構架。它的構架在全世界、又在一個大的構架中存在。這個大的構架,就是我們看到:全世界有一個三圈的同心圓,中間,我們看到這個“邪惡軸心”佔據了心臟地帶,就是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而“邪惡軸心”被包圍,是由一個美國構建的海洋地帶。美國現在有50多個盟友、聯盟,它們打造了從西歐通過北約進入北美-美國跟加拿大-然後再進入到日本、韓國,美、日、韓的聯盟;再走到印太戰略,再有美國跟澳大利亞;然後還有日本跟印度的這個四國聯盟;另外還有美國跟菲律賓、或者跟泰國這些雙邊的軍事結盟;再跟印度這邊打通-印度在去年的二十國首腦會議上又提出了開通跟中東國家、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跟以色列-這邊打通中東走廊,就是香料走廊。。。那你可以看到,美國其實建立了一個大的圓形、這個海洋地帶,其實是把邪惡軸心給包圍住的。當然游弋在海洋地帶以外的廣大的第三世界國家-而廣大的第三世界國家是比較機會主義的-,如果美國有好處,(就)跟美國跑的近一點;如果中國給的好處多、俄國給的好處多,(就)跟俄國、中國秀一點恩愛。在過去的30年中,尤其是新冠疫情以後,中國因為新冠得罪了一大票第三世界國家,而因為中國經濟目前出現的各種大的塌方,所以中國的經濟撒錢能力也受到了影響,中國的“一帶一路”在各個方面都受到了挑戰,包括我剛才講到的、印度想打通它的香料走廊,其實就是想替代這個“一帶一路”。

同樣在過去進行的幾大的技術競爭中,無論是疫苗、還是芯片、還有人工智慧、還有各種能源方面的競爭、還有電動車這個新能源車,各方面這些競爭,其實美國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它們建立了非常好的聯盟,對中國、對俄國進行了各種經濟和技術上的封鎖、或者制裁。如果看長遠的發展的話,總的來說,如果美國在今年的大選能夠搞定,如果美國能夠強化繼續對烏克蘭的支持,只要烏克蘭不倒,只要北約不被破壞,美國繼續維持這種戰略的民主國家聯盟,那麼我相信:烏克蘭最後是會取勝的。而俄羅斯在目前的情況下已經是砸鍋賣鐵想打贏這場戰爭,普京不僅是應對着國際的孤立,不僅烏克蘭戰爭,而且國內的-我們看到最近的恐怖主義襲擊-其實他國內的矛盾也很多。我們看到納瓦尼去世、被破害致死-或者是我們不知道到底他是怎麼死的-,也激發了俄羅斯的人對普京的各種抗議,那我們可以想像:普京最後被拖垮完全是很現實的一個前景。也就是說,對習近平來說,如果他依靠普京、想做他背後的靠山的話,普京這個靠山可能是靠不住的。所以當中國、習近平現在面臨著經濟的各種的崩潰,國內反對他的勢力也在增加,尤其是軍中,尤其是最近我們看到他對劉源和對劉亞洲的處理等等,對習近平來說,我認為他要撐這個專制聯盟、要維持這個邪惡的政權或者要維持國際的“邪惡軸心”,他越來越顯得力所不逮。所以我的一個感覺是:我們現在面對着牛頓以來最大的一個技術變革,我們-無論是個人、我們的身心、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的工作方式,全球的未來都發生了徹底的改變。那麼我相信,在這個大的、新的、或者是第四次-有的說是第五次-技術革命中,兩大陣營的較量是會有一個明細的答案的。從我目前的感覺來看,我總的認為,美國跟西方國家強化的這種聯盟、民主國家的結盟,在技術領域裡邊-技術領域,尤其是作為當下高科技武器的最根本的基礎-西方國家或者是民主國家結盟,現在是佔著上風。所以我對未來世界的預測,總的來說,我覺得我們都要做好準備,是一個大變革的時機,同時我還是比較樂觀,從個人來說、從民主國家體系來說、甚至從全世界的繁榮和和平、甚至對中國,我認為也會製造出中國的民主化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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