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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藝術

趙端和王柳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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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藝術家趙端正在華裔藝廊主王柳颯那裡開個展。在一年一度的法國國際當代藝術展銷會 (Fiac)和今日亞洲藝術沙龍 ( Asia Now)之前,在巴黎這兩個最重要的集藝術家、藝商和藏家於一堂的盛會期間舉辦個展,藝廊主對藝術家的信任和支持不言而喻,明確而堅定。

趙端在王柳颯藝廊 ( Galerie Liusa Wang ) 的個展 Cent titres ( 一百個標題 )現場
趙端在王柳颯藝廊 ( Galerie Liusa Wang ) 的個展 Cent titres ( 一百個標題 )現場 © Galerie Liusa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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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趙端在王柳颯的藝廊已經舉辦過兩次個展,第一次取名“逃逸線”,第二次取名“零點”;這次取名 “一百個標題”, 法文叫 Cent titres,正好是 “無題” 的諧音。

因為王柳颯有組織有計畫的推舉,因為在巴黎前輩大藝術家那裡的口碑,趙端和她的工作自然一點一點地走進了巴黎藝術系統的視野。

這是一位在中國東北部重工業城市瀋陽長大,在那裡學習過前蘇聯的寫實繪畫的旅法第一代移民藝術家。和來自中國中原河南的王柳颯那瓷器一般精緻的臉不同,趙端的形象,一眼看過去,就像雕塑家做頭像的泥塑小稿,輪廓細節已經很粗獷地造了出來,但是還沒有法文里講那種的 finition , 就像最後的潤色工序還沒有完成的樣子。她講起話來,還有淡淡的東北口音,在中國全力推廣與集中領導、統一指揮的核心型政治制度相匹配的標準語音的今天,在趙端這個年紀,她的口音也給了她一份殘留的野性,非常難得。當她對你有興趣,想跟你交流的時候,眼睛裡會散發出麝香的味道,那張雕塑小稿版的缺乏精緻的陶土質臉龐瞬間會幻化成讓人難忘的,上癮的那部分身體。很奇怪的。

剛來法國的時候,趙端嫁了人。我問趙端,你那時是組建了自己的家,還是走進了丈夫的家。趙端很明確地告訴我,她走進了法國丈夫的家。那個時候,和多數追劇的中國人一樣,趙端也被你死我活的宮鬥劇本包圍着,吞噬着,消磨着。 在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實驗資本主義時代,中國泱泱一片小老百姓們感覺在叢林里走投無路,整天想的就是怎麼才能做到不被自己的同胞傷害,怎麼要比自己的同胞更絕,怎麼才能 比自己的同胞得到更多的資源分配。所謂怎麼,就是拼體力,拼智力,拼感情,拼美色;人本身的一切自然資源都要用到爭奪稀缺的文明資源的鬥爭中去。那個時期,中國的治理體系還沒有提出再分配,小老百姓只有在娛人的宮鬥戲中尋找靈感,借鑒辦法,搬到生活里活學活用 ,夢想着在大浪淘沙中鯉魚跳龍門。趙端說,到了法國的夫家之後,她發覺完全不需要這些,頓時她的日子輕鬆,好過,感覺到非常陌生的安全與溫暖。她開始享受其樂融融的天倫。

但是婚姻里的異國情調只是一個方面。對眼神里散發麝香味的趙端來說,婚姻的根本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後來,她和一個巴洛克音樂家組成了一對男人和女人。巴洛克音樂是極簡的對立面,無比繁複,在繁複里見節奏,見花腔,見詭異,見心計,見情調。這和趙端現在的藝術正好合拍。

現在的趙端實際上是一個行為藝術家,所有展示的作品都是她的行為工作的痕跡和有設計感的展陳。當你在痕跡里聞到了麝香味,你就抓到了她的行為的初衷,抓住了靈貓的一部分魂。

趙端象巴洛克作曲家寫樂句小節一樣,先寫出一個單元造型結構,很基礎,很簡單的那種。然後拿這個小節的不斷重複來寫句子,用句子的不斷重複來寫篇章。就像麝香不斷地分泌出來,余香裊繞,時而飄灑,時而繽紛,非常迷惑人。但是作者趙端非常清楚,她要的是一個區塊鏈, 她的勞作,也是一種分泌,分泌出來,幫區塊鏈組成方圓。

這個方圓有意思嗎? 你不明白它們的意思嗎 ? 趙端會在自己大腿的某個部位拓印下皮膚和毛孔的紋理,仿造她勞作的方圓區塊鏈局部,讓觀察她的人看到她身體里最原生態的單元細節和她設計出來的小節單元的形態有多麼神似 ? 你要是再遲鈍一點,趙端會偶爾提起,她在彷徨時刻,會畫自己的私處,就像她在畫區塊鏈一樣,不斷重複,不斷畫, 一張一張接着畫,畫她的私處的機理,畫她私處的表情,畫她私處的味道。只是王柳颯這次沒有展出趙端對自己的身體的私處的描寫。

麝香不可以用純的,只有用淡的,用很小一部分,拿來和其他香料結合,麝香才能起作用。古代巴洛克音樂里可能有比較妖精的內幕, 但是取一點點妖野時刻酣暢的芬芳,放進章法和節奏的迴旋里,才能高級。

於是在新冠疫情期間,趙端請來了100個人,多數是熟人,甚至朋友。那是在一個有很多交際禁忌的時刻,那是在一個人類陌生的病毒橫行的時刻,那是在一個不聽法國政府話可能會在瘟疫中送命的時刻,趙端用她在法國學會的無宮鬥的溫柔寧靜和在中國養成的有組織有計畫的心思,說服大家去她的工作室當模特。一對一,眼睛對眼睛,呼吸對呼吸,麝香對綿羊,麝香對狐狸,麝香對公雞,麝香對老虎,麝香對孔雀,麝香對貴族,麝香對平民,麝香對法國人,麝香對中國人,她拉着對方的手,用她在瀋陽學到的寫實繪畫辦法,很享受地把客人的臉畫到了客人的手上。畫的過程中,竊竊私語,有的沒的,寫實的,意向的,東家的苦難,西家的世外桃源,你的,我的,我們的,他們的,中國的,法國的,她都說,都讓對方說。畫完以後,她就像把自己大腿上皮膚的紋理拓下來那樣,把客人手上的寫實肖像也拓下來。一百個客人,一百張肖像,好像要在她再跳一次龍門之前,把成了名的前輩藝術家當初在埃菲爾鐵塔,在蓬皮杜廣場畫頭像的經歷也拓一遍一樣。她把這一百個頭像取名一百個題目。

實際上,一百個人,一百個題目,也許不夠,只是開始。就和趙端用自己的肌膚紋理來影射的人工設計的區塊鏈元素一樣,可以一直擴大和繼續下去, 也許一直做到一個可以被解釋成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圖騰。

但趙端說,她對現在的世界,我們生活的時空非常不理解,不知所措。她沒有答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在藝術工作上,她好像找到了方法,有了自己的套路。但這個路數究竟是什麼,她欲言又止,一下把眼神里的麝香收了回去,好像有顧慮一樣。

和趙端一樣,支持趙端藝術工作的藝廊主王柳颯也是來自中國的第一代移民。出身於鄧小平時代得到中國政府允許先富裕起來的政商精英家庭,她曾經在北京中央戲劇學院學習舞美。這是一位完全不想把精明秀給任何人看的巴黎華裔少婦, 卻很實際地在你還沒有來得及注意的短時間內把事業在能出成效的對的路數里推進。無論是經濟資源,文化資源,還是人脈資源,面面俱到。她在上個世紀紅極一時的法國大畫廊破敗之後的高級地盤找到一個曲徑通幽的空間,離蓬皮杜咫尺之遙。

非常明顯,她在做一個目前不能有任何盈利的藝術商業平台的實驗工作。作為民間的藝術商業平台創建人,王柳颯在摸着石頭過河,看看藝術品店鋪如何通過知識分子型的升級來創造高附加值的經營。她開墾的是海外華人中文化商業的一片處女地,拿她自己的話來說,她在播種。作為華裔,她要在海外中國人沒有經驗,沒有先例可循的藝術附加值和文化附加值經營平台里,摸索規律,開發自己的路。

在推舉了好幾位歐洲青年藝術家的同時,她與趙端這位瀋陽來的藝術家合作,她相信趙端的潛力。她用她的中國理性,用在法國人那裡捕捉到的邏輯,用她富家千金的財力,用她的信心,來成就趙端的商業市場。

這位看起來瓷器般精緻的女人,有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淡淡隱憂,但是和趙端的巴洛克似的組織和計畫比起來,她更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底氣和信念在貫穿着和支持着她。她在工作中快樂着,在工作中,隱憂風輕雲淡地飄走。 時不時一陣精貴難得的麝香味飄來,一天趙端說要柳颯出錢給她度幾天假, 她要尋找靈感;過不了多久趙端又說,晚上要住在柳颯家客房,可能要和巴洛克情人保持一晚上的距離。柳颯笑一笑, 誰讓她和蓬皮杜這個超現實主義的大倉庫是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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