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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繼平:香港製度不民主是政治困局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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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是香港主權回歸北京的紀念日,但自2003年起,這一天也是港人在街頭遊行集會,表達民主訴求的日子。17年來從未間斷。2003年的七一遊行,50萬港人上街,最終迫使港府收回了就《基本法》23條有關國家安全的條款立法的安排。17年後的今天,港府已經不必為是否和如何重推《基本法》23條立法為難,因為北京全國人大已經決定繞過香港立法會,直接制定“港區國安法”,並在香港設置督促執行“港區國安法”的機構。而港人傳統的七一大遊行今年也首次被警方以新冠疫情的理由拒絕舉行。一年前的7月1日,港府逃犯條例修訂案引發政治危機在經歷了6月9日和16日兩次百萬港人和平大遊行之後,走向白熱化,部分抗議人士衝破大門,進入並佔領了立法會。目前在美國華盛頓大學政治系攻讀博士的梁繼平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員。他也是那次佔領行動中唯一摘下口罩,面對媒體的年輕人。今年6月10日,香港裁判法院正式對包括梁繼平在內的參加佔領立法會行動的12人起訴,並對他們加控“暴動”罪。這意味着他們有可能被判處10年監禁。梁繼平先生接受了法廣電話採訪。

資料圖片:2019年7月1日,反送中抗爭運動中的七一遊行活動中,部分示威者衝入並佔領立法會會議廳。
資料圖片:2019年7月1日,反送中抗爭運動中的七一遊行活動中,部分示威者衝入並佔領立法會會議廳。 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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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的不民主是整個政治困局的根本原因

法廣:首先,一年前,您和同伴衝進立法會並決定佔領,這一天立法會內並沒有議員活動,當時為什麼把立法會作為目標?回想當時,那是一次臨時的即興決定,還是此前已經有計畫?

:我覺得可以從兩個角度講。第一是要看當時運動的脈絡。林鄭月娥為首的特區政府一直沒有聽到香港人的聲音。經過6月9日(法廣註:2019年6月9日,超過百萬香港人街頭和平集會,反對港府逃犯條例修訂案)和6月12日(法廣註:香港民眾自發包圍立法會,阻止立法會二讀審議並通過港府逃犯條例修訂案,警民發生激烈衝突)的非常大規模的衝突,林鄭月娥政府也沒有說要撤回逃犯條例,也沒有處理警暴問題,反而是更大力地用警方去鎮壓抗議活動。所以,我覺得(運動)整個脈絡就是:不民主的制度是整個運動的根本原因。所以,在7月1日所謂特區政府回歸中國的日子, 去做一種宣告其實非常重要:制度的不民主是整個運動、整個政治困局的根本原因。

第二個層面,整個運動,特別是7月1日的行動是沒有規畫的。當天有很多群眾圍在立法會門外,想要進去。那天一整天, 從中午到晚上,沒有人知道有沒有辦法進去,因為抗爭者當時沒有辦法可以把門撬開,也不知道警察會不會來,所以,整個情況……有點隨機吧,就是沒有人預料到我們的行動會不會成功、有沒有辦法進去。所以,我覺得,那個時候,是形勢使然,是看情況而行動,沒有規畫。

七一佔領立法會:五大訴求成型的起點

法廣:那天,進入立法會後,您是唯一一位在佔領活動中摘下口罩的人:當時是否意識到它的後果?

:我覺得,那時候……那種力量是來自一種感覺:這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夠佔領立法會的抗議活動,因為,這之後,我們知道,政府會有反制的策略,所以,再次進入立法會的難度會更高,特別是立法會的象徵意義非常大,所以,一定要宣告我們的行動的意義……那是一種可一而不可再的感覺吧,一定要把整個行動的邏輯,行動的訴求宣告出來。所以,那個時候,沒有想後果,就是要把那一刻的行動做好,把運動從一個非常困難的情況,改變過來。我們知道,衝進立法會,大眾會產生很多疑問,政府可以產生反彈的機會.那個時候,沒有從後果的角度去想, 就是說整個事件的正當性、要怎麼處理的角度去講。是一次很當刻的判斷。

抗爭運動一周年,當局非常恐懼

法廣:一年之後回想,您怎麼看這次佔領行動的意義?是否仍然覺得那是一次理性的行動?

:我完全不會後悔,也覺得這是歷史上非常意義重大的一次行動。一方面,就是我一直講的,從整個立法選舉制度的不民主來講,我們第一次能夠透過佔領立法會,來表達對整個制度的不信任和憤怒,這在香港的意義非常大;另外,(佔領)立法會的行動,特別是晚上宣讀的那份宣言,由我來讀出的那份宣言,其中包括五大訴求,從整個運動的脈絡來講,7月1日確立了這五大訴求成為運動最主體的口號。所以,我覺得,那是整個運動的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

法廣:今年6月10日,香港裁判法院宣布對當日12名參與行動的人除了指控“進入或逗留在會議廳範圍”罪以外,再對他們加控“暴動”罪。您也是一樣。加控“暴動”罪意味着有可能面對10年的刑罰。您對這樣的控罪感到意外嗎?

:嗯……不意外是因為香港的司法體制已經非常高度地政治化。從整個司法程序來講,誰會被告(起訴)什麼罪名、什麼時候(起訴)、什麼刑罰,這些都有很多空間給予政府做出政治判斷。它(政府)可以透過律政司去控制、去影響。所以,毫無疑問,過去一年,包括15名泛民主派議員被抓,包括在運動一周年之際,對整個(去年)7月1日的行動者,以暴動的罪名起訴,很明顯是要在運動一周年的時候,把所有的抗爭壓下去。這是要給一個強烈的政治信息:不能再發生(去年)7月1日的行動,也不要有大規模的抗議運動。為什麼要等一整年,在這個時候才以“暴動”的罪名起訴我們?我覺得,這完全是一種政治判斷。它本可以在半年之前, 一年之前的7月1日馬上提訴,但是,它沒有那麼做。我覺得,在運動一周年的時候,他們非常恐懼,怕人們再站出來,去遊行和抗議。

法廣:您的意思是,這是想威懾港人,不要發生新的抗爭行動……

梁繼平:絕對是。

法廣:您當天在立法會宣讀的那份“七一宣言”提到: “立法會選舉制度無法表達民意,尤以功能組別為甚,純淪為政治工具”。您剛才也提到對立法會選舉制度沒有信任。香港9月將舉行新的立法會選舉。您怎麼看這次選舉?您會呼籲港人去投票嗎?

:我覺得首先需要認清楚:立法會現在有一半的議席是以不民主的方式產生,只有一半的議席是民主選舉。整個制度對親北京的候選人有優勢,這是不民主的現實。但是我覺得,關於9月的立法會選舉,我們一直在希望泛民主派能那下整個議會的多數,要那過半的議席,就是35席。我覺得這(種願望)觸發了北京很大的反彈,因為整個制度就是不想讓泛民主派拿到過半議席,也就是拿到真正的權力,因為只有(議席)過半,才能夠否決議案,才能否決財政預算。從北京的角度來講,就是整個制度不允許反對派議席過半。這在根本上違背民主的意義。民主的意義就是由民眾來決定誰是領導,或是公共權力怎樣運用。所以,我會呼籲香港人去體現民主的真正意義,不要讓北京去決定什麼是民主,什麼是奪權,什麼是違法。我覺得要透過我們的選票,透過我們的行動、我們的抗爭,去表達,是由香港人來定義什麼是民主,什麼是我們想要的政治的前路。這是很重要的訊息,不能夠就這樣屈服了。

法廣:就是說,您還是鼓勵香港人參加立法會投票……

梁繼平:對。

法廣:香港人在這次抗爭運動中付出了巨大代價。各種消息顯示,由全國人大制定的港版國安法很快就會出台。街頭抗爭相信會更困難。您怎麼看這場運動的前景?港人是否只有“離開”或“屈服”的選擇?

:我覺得不單是街頭運動會受到打壓……整場運動其實有三個概念(緯度):街頭運動、制度空間和國際陣線,可以說是一個鐵三角。我們在過去一年強調,每個陣線都非常重要,要互補互助,互相發揮其他陣線的力量。所以,雖然立法會會受到打壓,候選人會被取消參選資格(disqualified),街頭運動會(規模)越來越小,國際陣線在本地可以做的工作會越來越少,但是其他空間還是有,比如在中美關係緊張背景下,美國在考慮、其他一些西方國家也要重新考慮他們的對華政策,所以,我覺得香港仍然可以扮演一個國際陣線的角色,去影響國際輿論,人權、民主、自由是美國等西方國家對華的一個最重要的核心價值。另外,我覺得就本地來講,9月的立法會選舉,或者是暑期的街頭運動很有可能會有另一波運動,所以,我不會覺得灰心,暑假應該是另一波新的運動的一個機會。

“香港人是一個獨立的文化和政治身份認同的群體”

法廣:離開香港前,您也是香港大學學生會2014年雨傘運動前出版的刊物“香港民族論”的作者之一。對您來說,民族的含意是什麼?這個“香港民族論”的核心內容是什麼?

:我們的核心內容就是反對將“中華民族”作為一個政治控制和洗腦的工具。中國共產黨長期用文化和血緣的理論洗腦,說你生出來就是中華人民,或者是中國人。這其實是有很大的政治控制的含義。(“香港民族論”)其中的一個訴求就是,香港其實是一個不同的身份認同,是一個不同的文化群體,也是一個不同的政治群體。“民族”包含文化和政治上想要做自己規畫、做自己決定的一個群體,怎樣擺脫中華民族的思維及其政治枷鎖,確立香港人是一個獨立的文化和政治身份認同的群體。

法廣:您說的“獨立的政治身份認同”的關鍵要素是什麼?

梁繼平:包括自由、民主和人權,這些是最核心的概念。大多數香港人都會認同。但這些價值都是沒有辦法在中國共產黨對香港的控制下實現的,所以是一個非常難的抗爭過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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