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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生活

李依依 酥掉你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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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這個周末,從香榭麗舍大街 Louis Vuitton 文化中心辦的 Odile Decq 和 Camille Henrot 的展覽出來,突然有一種懷疑 :現在的女藝術家是不是個個都長了男人的器官?不是把飛機的翅膀原封不動地搬來,讓它赫然勃起,就是把輪胎,鋼管和起重機的滑輪切割後再組裝,讓你充分感悟雄威。那氣,粗得,恨不得立刻把作品直接安插進哪家美術館永久收藏,反正當經濟危機把黃金價格捧上天的時刻,能找到藏家興奮到把那麼有汗臭情趣的東西放在自家的客廳里日以繼夜地品味,也實在不太容易。同樣是女人,在地球的另一端,台北信義路上的一畫廊里,藝術家李依依卻玩起了另外一個極端,她女人得,可以把你的骨頭立即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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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的閃爍》

李依依在畫布上把各種各樣顏色的大小亞克力的珠子工筆成一些閨蜜符號,有花鳥,有如意,甚至還有青花瓷花紋。她說,這是她在晚上,在燈光下,一粒一粒用鉗子用膠水粘上去的,要花很多時間,要很細心,很專心才行。很費眼神,很費心血的嘢。

她嗲成綉娘一般,在孜孜不倦中是小家碧玉,在燈火闌珊處是大家閨秀。這次算是正式與藏家和美術館相親,李依依的個展覽題為《隱形的閃爍》。

女人精

認識李依依是在三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台北。畫商歐士豪帶我去拜訪常陵

一路上,士豪把自己安排在車前,我和依依坐在車後。開始,我還以為她只是一個學法國文學的台灣美眉,後來才知道她曾是 « 美術家 » 雜誌的執行編輯,再後來才知道她也做作品。我們在一起開心地聊着,侃着。我問她作品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她說一部分是玻璃珠子,一部分是 Swarovski 的水晶珠子。我說,女藝術家很少,屈指數一數也不過只有沈遠,尹秀珍,安曉彤,陳秋林她們幾個,藝術界也是個男權的天下。依依說,是啊,這是沒辦法的事。士豪也轉過頭來認同藝術形勢對女人很嚴峻。我發覺和依依說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過了幾天,去鼎泰峰聚餐的時候,又見到依依。在人群烏丫一片的公共場合,我這個經常目光亂轉,思緒亂飛的人注意力不集中。聽依依說話,突然問了一句,啊,你還做作品,你是藝術家 ?依依很無奈地笑笑,接著說她的話題。好幾分鐘以後,當我回想起那天車上的談話,我連連責備自己,為什麼對女藝術家的熱情就那麼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呢。

但我確確實實地被依依吸引了。她太女人了。不是廣告里的女模特的那種被拙劣地導演過的,用於消費的女人味。而是生活中的,被舉手投足,言語,神情和思想浸漬的女人味,大方的,軟軟的,自然的那種。一句簡單的話可以讓你心花怒放,一個嬌嗔的神情讓你魂不守舍。歐士豪早就被感染了。依依一個表情就足以讓士豪的眼神停留在那裡,欣賞半天。後來我邀士豪去酒吧喝一杯,士豪說,不了,要送依依回家。我當時就在想,嗯,骨頭已經酥掉了。

過了一陣子,我就接到通知,依依要辦展覽。幾乎在同一時間,知道依依和士豪訂婚了。

藝術里的傳記

李依依的工筆珠子,沒有先聲奪人的作品感,一不小心就會被當作工藝品。李依依的造型語言,不時髦,一點也不男人。你很難想象哪一家底氣不足,急着通過模仿別人來肯定自己的美術館或藝術中心能看得上她,因為要想學 Louis Vuitton ,臭汗要比香汗方便。

Odile Decq 和 Camille Henrot 兩位女藝術家,她們談作品是想表露的對人類學的熱衷,和對被她們定義為文化轉呈 的« acculturation » 的興趣。她們是在看別人,在對別人指手畫腳。

而李依依的作品,是在看自己。藏家和觀眾看作品,看的也是李依依。她的展覽就是一部正在進行的傳記。

李依依是台灣一個勞動人民家的女兒。父親是醫院裡的公務員,母親在家裡帶孩子。她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把制衣店外包的手工活兒攬回家,在燈光下,徹夜踩着縫紉機,一件一件地掙錢。依依就拿着針,在母親做好的衣服上縫扣子。圍在飯桌邊,他們一家人加工過電燈泡,擰過螺絲,淹沒在台灣當年競爭廉價勞動力市場的生力軍當中。

後來,李依依上了有錢人家的千金雲集的洋兮兮的法國文學專業。再後來,她當上了“藝術收藏+設計” Art Collection + Design 雜誌的主編,在北京和巴黎間飛來飛去。她認識了歐士豪,台灣一個有名的畫廊家族裡的公子。

依依的媽媽不知道怎麼和那洋氣的女兒交流了,當代藝術,杜拉斯,Louis Vuitton ,東京宮,這些都和自己的生活太遠了。女兒出息了,但再也不會在自己身邊像個女兒一樣幫着縫扣子了,女兒不屬於自己了。

在台北,依依和士豪訂婚了。士豪愛品各類洋酒,依依愁着怎麼記得買菜別買重複了,免得在冰箱裡放太久會壞掉。

依依說,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鑽石的。她要自己想象。在北京和莫斯科,當代藝術是個下金蛋的母雞,在台北,依依要讓藝術下鑽石。

依依有優勢。她當藝術家,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講,佔據了讓很多人羨慕的資源。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訪談錄”一書的聯合作者,她見過幾乎所有在中國當代藝術領域叱侘風雲的弄潮兒,對藝術體系的密碼知根知底。作為前 « 美術家 » 雜誌的執行編輯,她很清楚話語的責任和份量。未婚夫歐士豪又是畫商。換句話說,除了美術館,雙年展和收藏,她在藝術鏈幾乎遍布足跡。她是圈內人。做藝術家只是從一個環節移民到另外一個環節,換一個角色。

然而恰恰是這種資源優勢又讓李依依不自然起來。她找來一堆迫使自己心虛的理由,到時候也能抑鬱來潮。她對與士豪的訂婚保密了很久,她說什麼也不去士豪家族的畫廊辦展覽。她迷信體系,迷信遊戲規則。她要象沒有資源優勢那樣,固執地在體系裡轉一圈。害得歐士豪在臉書里對 « 獨立 » 這個詞長呼短嘆,哲學了好幾天。“隱形的閃爍 ”就是在這個背景下開幕的。

傳記里的符號

看李依依的作品,一定要認識她這個人,她的態度,她的經歷和她的創作的過程。這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你只有了解了傳記,才能明白傳記符號的可愛。因為這些珠子和它們的光芒帶給你的是背後的故事,感情和變遷。沒有這些故事的支撐,符號就會失去靈魂,變得空洞和蒼白。

在形式上,如果說李依依目前的作品更像工藝品,而不像美術學院里的年輕人臨摹的大作,這是她的成功。

剛剛起步的年輕藝術家,關鍵在於能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能夠發展,進化,用來演繹不同內容的語言。這要比成功地臨摹知名藝術家的外在形式,重複具體的技術重要得多。

在我看來,李依依擁有了構建這個語言的詞彙。可能她自己還沒有徹底地想清楚,但一個屬於她的,有她的生活印跡的詞彙在她傳記體的作品中已經呈現出來了。那就是工筆情調和家庭式勞動密集型的手工勞作。這種辦法,這種過程本身就是很工藝的。

但李依依通過這種手工,這種工藝,和它們勾起的的台灣記憶,用一種比人類學參與觀察 (Obersavation participatante ) 更直接的,切身的當事人的體驗,一種追憶似水流年的情節 (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傳記出一個亞克力 (acrylique) 公主的鑽石夢想,一種鍥而不捨的,跨階級的 « acculturation » 的理想。

這就是李依依的藝術。

符號里脫胎換骨的生命力

當然,作為新秀的李依依,她用的詞彙剛剛建立,含苞欲放,還有待在表達中淋漓地通透。但是,與她的詞彙相關的母親,家庭,勞動密集型產業,台灣社會的變遷這些背景,都是很有生命力的線索。

這個出發點具有社會性的基礎,具有與社會,政治和經濟掛鉤的潛力,是可以進一步通過讓人目瞪口呆的變形,誇張,讓造型詞彙變成語言,活在思想中,導演出與人們同呼吸共命運故事,激發公共的神經點的。

藝術家需要得到鼓勵,需要能找到得以繼續創作下去的資源和信任。

關鍵看她下一步怎麼走。以後的創作越風起雲湧,有滋有味,開拓性的早期作品也越會被收藏的熱情燃燒。

藝術需要被人愛,但也是需要霸道的,需要有制定附加值的壑智和讓人口服心服的機智。它是精神,是心理,是毅力,是思想,是感情,是金錢,是和我們緊密相連的社會與家庭的一個縮影。

做藝術家,一定要有參與制定遊戲規則的底氣,接受自己的與眾不同,讓特殊成為典範,讓典範得到膜拜。不然你永遠有得不到公認的惶惑。

想象目前還在做公主夢的李依依,未來如果能充分利用與自己切身相關的造型詞彙,象白骨精一樣逆轉情緒和思緒的常理,顛覆造型和認知的安寧,激起失魂落魄,驚天動地的漣漪,掀起陰風詛雨,點起慾火,怒火,肝火,柴火,添油加醋,釜底抽薪,在杯水中衝浪,在顏料中政治,能讓黑的比白的都白,白的比黑的都黑,使和諧比導彈還恐懼,使惶惑比蜜糖還香醇,那時候,玻璃珠子一定比水晶珠子精貴,水晶珠子一定比鑽石珠子高貴,鑽石珠子一定比 Damien Hirst 的骷髏頭妖孽。

不過,這只能在忘我的境界里創作,千萬不能在傳記的框架里愉悅,不然一定會把男人和家人嚇得驚魂出鞘,拔腿就跑的。

收聽藝術家李依依專訪,請點擊收聽鍵。
 

李依依

2010.6.5-7.12
「隱形的閃爍」李依依個展
一畫廊
台北市大安區信義路三段147巷36弄22號
+886-2-27023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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