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ockney 的作品裡，最根本的不是形式上的語言， 而是藝術家的情緒，他對生活的態度 : 那種細緻，那種超脫，那種不入主流，但又讓主流不得不服的自信。這一點在這次展覽里體現的相當明顯。
前幾天去西班牙 Bilbao 的古根海姆美術館看了David Hockney的個展 « A Bigger Picture » 。這是David Hockney 的風景畫展覽，基本上沒有人物，只有景觀。但是在媒介上層次豐富，有油畫，有藉助ipad畫好以後打印出來的作品，也有錄像。
這次展覽在形式上突出了 David Hockney 畫風景的一個特點。他看風景，就像有好幾雙眼睛在一起看，每一雙眼睛看一個局部，局部累積起來，就是一幅完整的風景。這個辦法用藝術家的影像作品來說明就很容易明白。比方說，他拍攝幾位舞蹈演員在跳舞的場景。當時用十幾個攝影鏡頭同時取景，結果，在屏幕上我們可以看到，每一個鏡頭都是一幅畫面，一個場景。然而，你和前後左右的鏡頭結合起來，場景和畫面就擴大了，因此就叫 « A Bigger Picture » ，用中文說，就是 « 更大幅的畫 »。
再來看策展。這次展覽把David Hockney 對一個場景的不同觀察放在了一起。你可以看到，同樣一個地點，一道風景，藝術家在不同的時間有不同的處理。而展覽並沒有一錘定音，一定要推崇哪一幅風景，而是把它們都放在一起，讓觀眾自己去和藝術家交流不同的視角，去了解藝術家視角的變化，也了解自己對藝術家的解讀。這個辦法，很像盧浮宮剛剛結束的達芬奇的 Saint Anne 的展覽。盧浮宮把達芬奇工作室幾個弟子對 Saint Anne 的不同處理都拿出來，和達芬奇最後定音的那一版同時展出，告訴大家五百年前的創作過程是什麼樣子的。只是這次在David Hockney 的展覽上，對一個風景的不同演繹都出自他一個人。
David Hockney 的個展，法國的蓬皮杜藝術中心曾經辦過。當時是回顧展，風景和人物都放在了一起。線索是時間，是歷史。讓我們看到藝術家的發展和演變的過程。這一次只展風景，因此題目窄了很多，但是卻讓我們有機會對David Hockney 的視覺表現有了新的認識。
過去我所認識的David Hockney 往往是藝術雜誌或時尚雜誌上的畫家。除了美術館裡巡迴展覽的他那幾張最知名的作品以外，最常看見的是他七十年代在 Vanity Fair 上的照片。畫面像是自拍，從自己的頭部看他那穿着一雙顏色不同的襪子的雙腳。
直到去年的一天，Pierre Bergé 寄來了一張請柬。他請David Hockney 到他那裡去辦個展。作品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油畫，而是用ipad 畫的畫。呈現也是用 iPad 。那天 Pierre Bergé 正要給David Hockney 授勳，畫家也在。我當時就被David Hockney 那老頑童一樣的神情給感染了。這麼大年紀了，好像歲月並沒有磨掉他的好奇，他對新東西，什麼都要試試，一點報復都沒有。他的微笑也是那種爛漫的微笑，和巴黎人常見的那種精英們的聰明過人自命不凡的得意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
Hockney 的這種與主流老人的脫節，與主流精英社會的反差讓人覺得非常的新鮮。這個時候，讓我想起他那著名的一雙顏色不同的襪子的時裝照。其實在他的視覺效果里，你可以找到一種主流社會裡特別二的元素，而這種元素到了他那裡，就會特別有說服力，特別有道理，特別有情調。
也許，Hockney 的群焦構圖，以複合視角構成大畫面的辦法到了別的老頭畫家那裡就不是這個樣子了。也許，他對電子媒介的運用，到了另一個人手裡，也不是一樣的風景。
我覺得，其實，形式上的語言並不是最根本的。在Hockney 的作品裡，最根本的是藝術家的情緒，他對生活的態度，那種細緻，那種超脫，那種不入主流，但又讓主流不得不服的自信。這一點在這次展覽里體現的相當明顯。
最後談談這次展覽的背景。去Bilbao 古根海姆的那天正是歐盟宣布同意對西班牙舒困的第二天。在美術館，到處都可以聽到熟悉的法語，來自法國的遊客非常多，可是西班牙本地的遊客就相對稀疏。出了美術館一百米，這是巴斯克地區Bilbao 相對高檔的住宅區，到處都是裝飾着石雕和大陽台的講究的老房子。可是，這裡就像是一座空城，街面上看不到什麼人。漂亮的古典樓房亮出了出售的標牌。路邊的餐館幾乎是空無一人，而午餐和晚餐的價格只有巴黎的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
一般來說，一個重要的美術館，當它舉辦一個藝術家的個展的時候，通常在美術館的藏品里已經有這位藝術家的作品。但是Bilbao古根海姆里並沒有Hockney 的收藏。在經濟危機的背景下，美術館有沒有收藏David Hockney的計畫呢 ?
Hockney的展覽不是古根海姆美術館，而是由英國皇家美術學院策展的。之前在倫敦展覽，現在搬到西班牙。在經濟危機的陰影中，Bilbao 古根海姆是在什麼樣的考慮下接手承辦Hockney 的個展，他們在布展這些方面會和倫敦的英國皇家美院的展覽由什麼區別呢 ?
帶着這些問題，我們今天訪談Bilbao 古根海姆的策展人 Petra Joos。
Bilbao 古根海姆總策展人 Petra Joos 訪談
Petra Joos 說 :
我們一共展出150多幅作品。我們從2004年的作品開始展示。那一年，David Hockney 回到了他的故鄉 Yorkshire ,他童年生活過的地方。他重返當初熟悉的風景。我們按照時間順序來展示他這一時期的作品，直到最近的新作。在展覽的最後，我們留下一間小的展廳來展示他早期的風景作品。你要是仔細地看他發展的過程，路線，分析一下，就會發現，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起到現在，David Hockney 對世界對風景的視角始終是一致的。
David Hockney 是個畫家，純粹的畫家，當代畫家。他對當代藝術的所有媒介都很熟悉。他很好奇，他想知道，我用這個可以作什麼，用那個可以作什麼，他都想試試。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用不同的辦法。我覺得，無論是影像，ipad, 或是繪畫，他沒有給自己定位什麼的，其實他用這些東西來畫畫。
David Hockney 是當今在世的畫家中最重要的一位，我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我們知道可以辦他的展覽的時候，我們很高興，因為我們有機會系統地展示他的大畫，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展覽很適合我們美術館。
我們美術館確實沒有收藏David Hockney的作品，但這並不是說我們未來不會收藏。一開始我們在談辦這個展覽的時候，我們就覺得這個風景的主題跟我們巴斯克地區很搭，因為這兒的人和風景的關係也非常的密切。所以一提到家鄉的風景，我們就很有興趣。當然David Hockney的風景和巴斯克的風景沒有直接l聯繫，但是我們能相互理解，相互欣賞。
藝術無論是在經濟蕭條的時期還是繁榮的時期都是相當重要的。通過藝術你可以認知世界，同時通過藝術的演繹和沉澱，你也可以重新思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