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廣 “一帶一路 ”十年系列 （六）： 匈牙利，歐洲的“特洛伊木馬” ？
中國征服歐洲經過布達佩斯。2015年，匈牙利成為第一個與北京簽署“一帶一路”合作協議的歐洲國家，被冠以歐洲“特洛伊木馬”的稱謂。兩國在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合作旗艦項目包括正在建設中的布達佩斯和貝爾格萊德鐵路線，計畫將滿載中國貨物的列車從希臘比雷埃夫斯港運往中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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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匈牙利鐵路員工伊斯特萬在距離鐵軌幾米遠的花園裡觀察着建築機械的“芭蕾舞表演“，他正在密切關注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線路凱萊比亞小車站周圍改造工程的進展情況，車站因工程而關閉了近一年。這個約有 2,400 名居民的地方位於南部大平原上，是塞爾維亞邊境和蘇博蒂察鎮之前的最後一站。
已經使用了 150 年的單線線路要進行現代化改造，改造成雙線線路。但伊斯特萬家門前可能有多達六條車道。凱萊比亞市長約瑟夫·馬茨科 (József Maczkó) 解釋說： “這裡，火車會停在邊防警察局門口，再往前走一點，就會有海關和金融大隊。根據項目計畫，將安裝龍門架：和過境點的卡車一樣，火車將以較低的速度通過並接受掃描“ 。
和伊斯特萬一樣居住在鐵路線附近的有幾十人。為了減少滋擾，隔音牆、植物裝飾都被建造了起來。市長保證說：“ 當旅客乘火車到達時，他們不會看到工業區或柵欄，而是一個更加綠色、鬱鬱蔥蔥的區域。看起來這似乎沒什麼，但很重要，而且造價高昂，可能達到數億福林 （或超過一百萬歐元）。“
但建築工地的成本和融資成本正是凱萊比亞的一些居民所擔心的。 在村裡的咖啡館裡，村民利亞說：“我非常擔心這個項目的成本會比他們同意的要高很多。在這裡我們清楚地看到這是寡頭壟斷的問題。他們把工作交給好朋友，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否是內行，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做好工作。” 咖啡館的老闆也抱怨指出： “我們對這項工作一無所知。他們向我們介紹了這個項目，說這會很棒！但我們對幕後的情況一無所知。”
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鐵路線匈牙利段（總共 350 公里）中約 150 公里的建設委託給一個由中國集團和 Opus Global 控股公司組成的財團負責。Opus Global屬於匈牙利首富、寡頭洛林克·梅薩羅斯（Lőrinc Mészáros），他是總理維克多·歐爾班（Viktor Orban）的兒時好友。該項目的成本估計接近20億歐元，其中85%由中國貸款提供。該項目狂熱支持者、菲德爾什議員加博爾-巴尼亞伊（Gábor Bányai）卻指出：“ 大家都在談中國貸款，但這首先是匈牙利的投資。我們本來很樂意從西歐借錢，但西門子和阿爾斯通都對這個項目不感興趣，結果是中國人抓住了這個機會。 ”
市長約瑟夫-馬茨科強調說，中歐貨運列車經過他的城市是一件好事，並期待由此帶來的商業活動：“我們將迎來國家鐵路公司的貨運中心 之一。 我們還將徵收專業稅。貨物運輸量越大，需要控制的產品就越多，市政當局受益就越大。»
秘密契約
在布達佩斯，匈牙利議會投票贊成對中國資助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鐵路線的合同細節保密十年。可行性研究也保持模糊性。政府為匈牙利有史以來最重要的基礎設施投資缺乏透明度進行辯護，目的是不 “危及匈牙利外交政策 ”。親政府智庫 視點研究所的Nézőpont Intézet 主任阿戈斯頓-塞繆爾-姆拉茲 （Ágoston Sámuel Mráz） 強調：“ 有些問題對一個國家來說非常重要，以至於不可能公開。在這個項目中，最重要的恰恰是長期影響 ，”
但這筆細節仍籠罩在神秘之中的貸款存在風險。 布達佩斯科維努斯大學專門研究中國問題的經濟學教授艾格尼絲·蘇諾馬爾 (Agnes Szunomar) 指出“ 匈牙利已經獲得了貸款，例如用於俄羅斯建造的核電站。因此，該項目可能會大幅增加匈牙利的債務， ” 。出現的另一個問題是：該項目在財務上是否可行？對於項目反對者來說，以所花費的錢來看的話，優勢顯得非常微弱。經濟學家做過這樣的計算：這條鐵路線需要2400年的時間才能為匈牙利帶來利潤。
儘管這是一個私人項目，並不直接依賴於習近平通過新基礎設施促進中國出口的宏偉計畫“一帶一路”，但歐洲最大的陸路聯運碼頭於 2022 年 10 月在緊鄰匈牙利和烏克蘭邊境的費涅什利特凱 （Fényeslitke） 落成，東西門公司首席執行官亞諾什·塔洛西在接受《世界報》採訪時表示 ，它以自己是“‘新絲綢之路’的西方門戶”而 自豪 。
鑒於其位於歐洲中心的地理位置，歐爾班領導的匈牙利希望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事實上，布達佩斯自2000年代初就開始培育與北京的關係，匈牙利是第一個加入“新絲綢之路”項目的歐盟國家。艾格尼絲·蘇諾馬爾指出：“歐爾班·維克托之前的社會主義政府對中國也持開放和友好的態度 。”
前總理彼得·梅吉西推動了中國在該國的第一波經濟投資。如今，匈牙利擁有眾多中國文化機構、一個智庫、五所孔子學院、一所雙語學校、一所中醫機構和眾多文化組織。卡內基研究所在一份報告中指出，在現任總理的政府領導下，匈牙利 “成為該地區最容易受到中國影響的國家之一” 。” 歐爾班似乎將中國政府優先考慮國家主權和不幹涉其外交夥伴內政的原則視為自由西方的替代方案，而歐爾班的同行對匈牙利的民主倒退非常批評。”
科維努斯大學中國問題專家經濟學教授表示，如果在本世紀初， “歐爾班政府的主要目標是刺激經濟關係的話，那麼 現在的關係可能會從經濟邏輯轉向政治邏輯”。 “
復旦大學在布達佩斯嗎？
著名的中國上海復旦大學布達佩斯校區的建設就是這一邏輯的一部分。該校預計將於 2024 年開業，可接納 6,000 名學生和 500 名教師。但在匈牙利首都九區的工業荒地上，記者看到這座本該構成復旦大學主樓的廢棄磚紅色建築周圍沒有任何動靜。原因是該項目因遭到強烈反對而被暫停。
校園所在區的區長克里斯蒂娜·巴拉尼 (Krisztina Baranyi) 更願意建造一個大學校園來容納布達佩斯大學的學生。但這在復旦項目正式被埋葬之前是不可能的。
參加過幾次抗議活動的議員說： “ 它在 2022 年 4 月立法選舉之前被暫停。但為監管這所大學而設立的基金會仍然存在，他們還沒有讓它消失。繼續接受數十億公共資金。這個基金會是 一個空殼，我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那裡做什麼。”
反對者指出，除其他問題外，融資模式存在問題。政府決定向復旦大學無償提供26公頃土地，預計價值220萬歐元。據調查媒體Direkt36報道，該項目幾乎全部由中國向匈牙利提供的13億歐元貸款提供資金，並將主要由中國公司建造。克里斯蒂娜·巴拉尼還擔心該項目將成為北京影響甚至監視的工具。 “ 我們非常了解某些中國組織的運作方式，例如孔子學院或其他教育機構。”布達佩斯第九區市長表示，他擔心這些中國機構可能會成為“ 歐盟境內的特洛伊木馬。 一些匈牙利學者還擔心復旦項目將稀釋國家高等教育預算，並壓制學術自由。
為了反對該項目並明確反對中國和北京的共產黨政權，布達佩斯市政廳將未來校園周圍的四條街道重新命名為“維吾爾烈士巷”、“香港自由大道” ”、“達賴喇嘛大街”和 以一位前中國天主教主教謝仕光的名字命名的街道，謝仕光生前因反對當局對宗教的控制而多次被捕。政治學家阿戈斯頓·塞繆爾·瑪拉茲 (Agoston Samuel Mraz) 表示，這一個遭到北京批評的姿態可能是復旦大學暫停其項目的原因之一，他說：“ 我有一種感覺，中國合作夥伴認為他們來布達佩斯定居已經不再有趣，因為他們對布達佩斯不支持該項目的情況感到不舒服。這不再是一個經濟問題，它已經成為一個政治問題 。”
布達佩斯第九區市議員、中間派動力黨成員克里斯蒂安·塔卡奇估計，這個案子並沒有因此而被埋葬，因為與中國的關係對歐爾班團隊很重要：“ 本屆政府將匈牙利最好的大學之一的中歐大學從布達佩斯驅逐出去，並從中國引進了另一所大學。為什麼要驅逐一所早已存在的歐洲大學，而從中國引進另一所大學呢？
歐爾班·維克多 (Viktor Orban) 政府還為中國和韓國汽車電池公司鋪上了紅地毯。但這一策略面臨當地阻力。
伊娃·科茲瑪 (Eva Kozma) 在“邁克佩爾克斯母親協會”中積極開展活動，反對在寧靜綠色村莊的邊緣安裝一座巨大的電池工廠，她為了給孩子們提供一個更健康的生活環境，十五年前搬到了那裡。中國製造商寧的時代CATL選擇了這裡，距離布達佩斯兩個半小時車程，靠近該國第二城市德布勒森，距離正在建設的寶馬工廠幾公里。另一家中國鋰電池製造商億緯鋰能6月宣布，準備投資14億美元在該地區建設工廠。
由於擔心電池工廠的安裝會帶來噪音、空氣和水污染，當地協會正在動員起來。伊娃·科茲瑪 (Eva Kozma)說： “我們檢查了該公司向我們提供的所有授權和所有數據。工廠代表告訴我們一些聽起來不錯的事情。但他們不是在建巧克力作坊！”。
當地居民的反抗
該項目的反對者特別擔心該工廠將威脅城市的供水。因為工廠每天的用水量為3,000至6,000立方米，用水量將高於整個德布勒森市的用水量。在布達佩斯，這家中國巨頭的匈牙利代表希望讓人放心，寧德時代匈牙利公司公共事務總監巴拉茲-塞拉吉（ Balázs Szilágyi）說： “我們正在考慮使用經過處理的廢水的可能性，而不是飲用水或其他技術用水。我們願意使用這種水來滿足我們 70% 以上的需求。”
在三星電池工廠所在地古德鎮的水井中發現的有毒物質，為 Mikepercs 活動人士提供了新的論據。 中國製造商代表巴拉茲-塞拉吉表示：“這些案例尚未得到證實，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其他網站上存在任何事件。 就寧德時代工廠而言，不可能將此類產品排放到地下水中，原因很簡單，因為會有隔離系統。產品根本無法進入那裡。我們還會有12口地下水監測井，這樣就會有連續監測，很容易證明沒有污染。”
這還不足以讓米凱佩爾奇市市長佐爾坦·蒂馬爾放心，他也反對在中國建工廠。他計畫在為市政食堂提供有機水果和蔬菜的公共菜園裡建造一個展示花園。他說： “我們將定期取樣，並在批準的實驗室進行分析。如果我們發現任何問題，我們將立即向當局求助，特別是德布勒森市長已宣布，如果發現污染，他可以關閉工廠。 »
邁克佩爾茨市長的另一個擔憂是：可能會有大量外國工人的到來。2008年經濟危機後，該地區經歷了大規模人口外流至西歐，目前正面臨嚴重的勞動力短缺。“我們和平、家庭友好的社區還沒有為此做好準備。我不想讓工人宿舍落戶這裡 ”。他擔心自己鎮上的一所房屋會被改造成宿舍，電池廠工地的中國工人擠在每個房間 6 到 8 人的宿舍里。“ 我不敢想象這些住宿可能存在的健康風險。但不幸的是，我們無能為力， ”。
寧德時代匈牙利公司公共事務總監巴拉茲-塞拉吉回應了對外國工人就業的擔憂，他保證，招聘最終將在當地進行：“ 我們不在中國招聘員工，”我們只是暫時從那裡調一些人，因為他們有開工廠的知識，我們一開始就需要他們。
儘管佐爾坦·蒂馬爾是總理歐爾班·維克多所在政黨青民盟的成員，但他反對匈牙利對華開放戰略一部分的項目。這有可能讓他的政治生涯付出代價。他已經成為抹黑運動的目標，抹黑運動的目的是在對工廠懷有敵意的選民中抹黑他的名譽。他意識到這是“ 政治自殺 ” ，但 他並不打算放棄這場鬥爭，但他知道這場鬥爭“ 註定會失敗 ”。
本文作者： 法廣RFI 記者 Anastasia Becchio
翻譯： 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