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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復興 巨人的時代 詩人風俗畫家薄伽丘奇書《十日談》之二 宗教專制與自由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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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在薄伽丘的時代,宗教信仰是人們精神生活的支柱,教會組織則是權力的來源。所以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者,勢必和這種社會主導意識發生衝突。他們常常以宣揚古典文化的偉大,來貶斥流行的觀念,他們在創作中以反諷手法作為武器,薄伽丘是典型代表。

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1313年6月16日-1375年12月21日),『十日談』作者,文藝復興三傑。
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1313年6月16日-1375年12月21日),『十日談』作者,文藝復興三傑。 © 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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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們知道《十日談》一書中,最受抨擊的就是那些宗教人士。這是為什麼呢?

答:最根本的原因是,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者追求的是一個屬於人的世界。他們認可某種道德要求,依據的標準之一是這種道德是不是能促進世俗中人的快樂與幸福。雖然從表面看,當時的意大利社會天主教統治着人的精神世界,教會組織滲透入世俗世界。但是正如布克哈特指出的,“意大利上層和中層階級,對於教會的感情里,混合著極端蔑視的反感,對日常生活中的表面的宗教習慣的默認,和一種信賴聖禮和聖典的意識”。所謂聖禮,就是天主教強調的所謂“七聖典”,也就是洗禮、堅信禮、聖餐、懺悔、臨終塗油禮、獲取聖職和結婚。這些都是人們日常生活的習慣,人們可能會當作習慣的程式來施行,可是也能對此不信和輕視,並加以嘲諷。上一次我們講的那個故事,就是對臨終懺悔的反諷,表明薄伽丘對這一套從心裡就不信。再有一個原因,就是意大利人對多明我會與方濟各會在殘酷的宗教裁判所中所起的作用記憶猶新。在布克哈特看來,這兩個僧團是反對意大利蓬勃興起的人的意識的主要打手。他說,“多明我會僧侶長期擔任精神警察,自然除了引起暗中仇恨和蔑視之外,不會引起任何其他情感”。

問:這種仇恨和蔑視的情感,在薄伽丘那裡,常變現為反諷吧?

答:是的。從《十日談》的那些故事中,我們能感覺出雙層結構,粗粗讀過去,你會覺得有趣兒、好笑,但靜下來仔細品味,你會發現調笑的背後有一種尖銳的抨擊,甚至是深深的厭惡。有的故事甚至會讓你感到悲哀,這就是那種含淚的微笑。所以布克哈特認為,薄伽丘“以可怕的現實主義手法,反映了那不勒斯的真實情況,教士們用假造的奇蹟來愚弄和掠奪人民的方式,加上他們自己的荒淫無恥的生活,足以使任何一個有思想的旁觀者感到絕望”。比如,第一天的第二個故事,薄伽丘講的是“一個叫亞布拉罕的猶太人,聽了好友賈諾托·迪奇維尼的話,來到羅馬教廷。他目睹了教會的腐敗,回到巴黎之後,卻改信了天主教“。這幾句提示就很特別,一個猶太人在羅馬親眼見到了教廷的腐敗,照邏輯說,他應該更堅定自己的猶太教信仰啊!但相反,他改信了天主教。好,我來給聽友們講講這個故事。賈諾托是個善良的商人,他有個好朋友叫亞布拉罕,是個猶太人,篤信猶太教,而賈諾托是個天主教徒,在他看來,只有天主教能拯救靈魂,而猶太教則正在沒落。所以他為了拯救他的朋友,他一天到晚苦口婆心,勸亞布拉罕改信天主教。可亞布拉罕信仰堅定,執意不從。在賈諾托的反覆勸說下,亞布拉罕有了個主意,他說,我得親自去趟羅馬,親眼看看天主教的信徒、主教大人是些什麼樣的人,然後再決定是不是改宗。這賈諾托一聽反而害怕了,他知道羅馬那個地方腐化墮落,各級神職人員道德敗壞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一旦亞布拉罕親眼看到了,那不就露餡兒了嗎?

問:薄伽丘的意思是不是說,羅馬天主教廷的腐敗,人人都心知肚明?

答:沒錯。這就像我們看那些官員們坐在台上,個個道貌岸然,其實誰都知道他們是一肚子男盜女娼。可這位亞布拉罕非去不可,結果他就到了羅馬。他細心觀察,得出了結論,那就是“這裡的人從上到下,無不寡廉鮮恥,犯着貪色的罪惡,甚至不僅是一般的貪色,而且耽溺男風,連一點點顧忌、羞恥之心都沒有了,以至於妓女孌童當道,除此之外,他們毫無例外,個個都是貪圖口腹之慾的酒囊飯袋,狼吞虎咽起來活像兇禽猛獸。再進一步觀察,他發現他們個個都是愛錢如命,貪得無厭,甚至人的血肉哪怕是天主教徒的血肉,以及各種神聖的東西,都可以作價、買賣,連教堂里的職位、祭壇上的神器、教徒奉獻的犧牲,都可以買賣”。亞布拉罕眼見為實,回到了巴黎。賈諾托去問他,對教皇、紅衣主教和教廷其他人印象如何。亞布拉罕回答道,“印象極壞。照我看,天主應當懲罰這班人,一個都不能饒恕,個個只知道姦淫、貪財、吃喝、欺詐、妒忌、驕橫,無惡不作,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我只能說,羅馬不是一個高居他人之上的聖城,而是一個容納一切罪惡的大熔爐”。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亞布拉罕斷定,那些教士本該作天主教的基石,可他們的行為是要叫天主教垮台,早晚天主教得滅亡。照此看來,賈諾托要讓亞布拉罕改宗,實屬癡心妄想。可誰知,亞布拉罕話風一轉,說,看了這些我是鐵心要當天主教徒了,咱們快去巴黎聖母院受洗吧!原來促使他下定決心改宗的原因是,他看到天主教已經壞成了這樣,腐敗到了如此地步,卻不但沒滅亡,反而越傳越廣,信眾是越來越多。這證明背後一定有某種神靈給它撐腰,而這神靈是法力無邊,所以天主教肯定比別的宗教更強大。所以,我要改信天主教。

問:這個結局反轉得確實出人預料。

答:是的。這就是極高明的反諷手法。照邏輯,一個壞到無以復加的宗教,應該人人唾棄,可結果卻成了它能壞到讓人改宗,去信仰它。所以它是一種雙重的墮落,它不但 本身墮落,還會誘使人去信仰這個墮落。薄伽丘無比尖刻地揭露天主教的腐化墮落,看起來他又為天主教廣泛傳播找了個理由,其實他找的這個理由,實際上是更深刻的揭露。這就好比有那麼一些制度和組織,從誕生的那一天起,汗毛孔中就流着無辜者的鮮血。但仍會有一大部分人習慣它,甚至去擁戴它,理由是,它幹了這麼多壞事兒,但還能有效地統治,所以它一定有能夠存在的理由。薄伽丘講這個故事,其實是要指出,亞布拉罕這個猶太人改宗的選擇,實際上是建立在一個虛假的推理之上,它脫離事物的本質,也不遵循事實的邏輯,它是一種反邏輯的虛假判斷。因為從事實本身看,羅馬教廷的腐化、驕奢淫逸是不容置疑的,它的存在和擴張是沒有正當理由的,但它確實存在着,並且主導着人的精神。這個存在建立在無知和虛假的認識之上。猶太人給出的理由是,它壞到了早該滅亡卻沒有滅亡,反而依然強大,所以保護它的神靈一定是強大的。這是一個反諷,而反諷都是批判性的。好,我們今天就講到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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