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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電影節: 《長談》——尋找絕對憑倚的一次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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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年輕的電影學者蘇七七自編自導自演的家庭影片《長談》因其獨特的風格而入圍第45屆法國南特三大洲電影節國際片大賽,之所以說它是家庭影片,是因為影片的人物都是她的家人與朋友,她將自己家庭中的日常生活搬上了銀幕。影片的配樂也是由她的兒子所完成。影片拍攝於新冠疫情期間,講述的是中年知識分子面對工作,家庭,子女教育等一系列問題的疑慮與困惑。

《長談》劇照
《長談》劇照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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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南特電影節藝術總監Jérome Baron的話來說,這是一部十分“令人震撼”的影片,他說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對現代中國夫婦,尤其是一對中國的知識分子。他認為影片勇敢地向觀眾展示了這對夫婦的內心世界,從兩人如何相處,如何共同面對來自外界的壓力,到如何自我更新,如何探索人生等等,挖掘了至今為止鮮為人知的中國知識分子內心的探索與追求,至少從電影的角度來看是如此。

不過,藝術總監的感受並不受到所有法國觀眾的分享,一位十分熟悉中國的法國電影愛好者向記者表示,這對中國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無法引發他的共鳴,在他看來以如此簡單的手法來觸及一個如此嚴肅深奧的存在主義問題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法廣因此請蘇七七與他的先生馬越波談談他們拍攝此一影片的初衷以及他們的思路。

長談影片導演蘇七七在南特電影節接受法廣專訪,2023年11月26日,南特。
長談影片導演蘇七七在南特電影節接受法廣專訪,2023年11月26日,南特。 © 法廣

 

法廣:非常感謝二位接受法廣的專訪,首先,你們的影片是在新冠疫情期間構想以及拍攝的,給人總體感覺是在一個十分封閉的環境中的一個小圈子裡的少數知識分子的一些疑慮與困惑,這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引發社會其他階層的共鳴?

蘇七七:首先我們是從一個很封閉的家庭環境出發,描寫的是與家人與朋友之間的交往,但是,影片空間是從封閉走向開放的,一開始是從卧室走向客廳,再走向小區,最後是走向河邊和山區,整體的思路就是期待從一個很壓抑的環境中找到某種可能性。影片中有一句很直白的話:‘個體總會受到體制的某種規訓。‘ 即使是我這樣的大學老師,也會受到這樣那樣的壓力,比如說,必須做這一類的研究,希望怎麼寫課題等等。但是,面對這些問題,同事們的反應是不同的,有的人能夠適應得很好,而有些人則希望能夠做一些更加自由的研究與創作。這兩類人都很多!這是由各自的個性與思想狀態所決定的。

我們在四十年內從前現代飛速進入後現代,如何面對這一切?

法廣:影片採用的是黑白的色調,這有什麼特殊的寓意?

蘇七七:這是因為兩方面的原因:影片的第一部分的主題側重於女性在工作生活中的問題,低落的情緒,以及在情感上希望伴侶能夠共情。但是,後半部分則上升到了一個我們的生存問題,我們這一代知識分子如何應該面對這個停滯與分裂的世界?這就不是一個具體與現實的問題,就像影片中所說的,我們在四十年內從前現代飛速地到了後現代,如何面對這一切?這個問題就變得很抽象了。而黑白的色調比較適合一個抽象的主題,所以,這是創作上對形勢與內容更加匹配的考量;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影片是在杭州拍攝的,而杭州是一個十分綠化的城市,到處都是樹木,河水與山丘,是一個十分和諧的自然色調,這同我們想表現的一個緊張與消肅的調位是十分不般配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把影片調成了黑白的色調。

法廣:您說這部電影是界於故事與現實之間,影片中有一個人物非常令人感動,就是那位因孩子教育問題而同丈夫吵架的作家,她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嗎?

蘇七七:是的,她是我的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她現在是中國美院的一個老師,她自己也是搞戲劇的,她也教戲劇,這應該是她第一次演電影,我們這部影片就是模糊了劇情與記錄的邊界,我們的人物都是自己演自己,我演我自己,我的先生阿波也是自己演自己,我們的朋友們也一樣。我們把自己特別真實問題面對鏡頭呈現出來,再進行剖析,我覺得我的朋友是一位非常勇敢的人,她面對鏡頭能夠把自己內心深層的問題淘出來,然後再進行剖析,其實,她的這種深挖是給了我們力量。當你把自己的最深的問題真誠地淘出來後本身就非常有力量。

法廣:她有一句台詞讓我有很深的感受,她說:“這個社會不需要深刻思考的人”,還有她談到關於子女的教育問題,應該在中國大陸引發強烈的共鳴……

蘇七七:是的,我們許多中年的朋友看到這一段時都超有共鳴,我有一個朋友,她在看電影時,她的女兒也在邊上,當看到這一段時,她的女兒就叫她把聲援開大一點,她說,這一段吸引了她。

影片中的法國元素

法廣:所以,就看這一點,這部影片就應該在中國大陸放映,因為國內就缺乏一個可以討論教育問題的比較自由的平台。另外,您之前介紹過,這部影片受到了法國新浪潮電影影響,其實熟悉新浪潮影片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部影片的風格同盧曼(Eric Rohmer )的風格很接近,他的影片就是注重人物的對話,許多台詞都是經過精雕細琢的,這部影片的人物對話是否也是經過仔細斟酌的?

蘇七七:確實受到這些大師的影響,文學性比較強,但是,就人物對話而言,我們基本上是每個人負責自己的對話,在拍攝之前,告訴大家要在哪個片段討論哪一個主題,然後,由人物自己設想用最適合自己的語言來表達,來剖析一個問題,其實,因為我們平時的生活圈內都是知識分子,我是寫電影評論的,他是寫詩歌的,我們的朋友有寫小說,有寫戲劇評論的,我們也經常用非常書面的語言來討論一些問題,所以,影片中的台詞就是我們平時日常交流的語言。

法廣:您是蘇七七的丈夫,共同參與了影片的拍攝,您本人從大學開始就一直是詩人,今天依然繼續寫詩,影片中在多個地方引用了您的詩篇,在今天中國的氛圍中,繼續寫詩是否很難?除了當詩人之外,您的謀身職業是什麼?

馬越波:我的工作是做燈具外貿的,我的第一個客戶其實是在法國。我在大學裡就寫詩,1990年畢業的,電影里有一首詩就是那一年寫的。當然,期間由於工作的原因會不時停止。我們拍這部電影當然與疫情有關,疫情讓我們覺得不僅僅是在中國,包括歐洲與美國,都停滯了,分裂了,全球化的黃金時代似乎已經成為過去。整個世界似乎都處於停滯狀態,所以,這不僅僅是中國人的問題,也是大家的問題,在這樣的環境下,如何找到某種可能性讓我們能夠走出目前的困頓,找到一個方向。因為我是詩人,所以我就會說駛向銀河啊……

 法廣:在介紹影片的時候,您說到這部影片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一個法國哲學家的啟發,能否具體的介紹一下?

馬越波:這個當代哲學家叫昆丁美雅蘇( Quentin Meillassoux ),他倡導的是思辨實在論,我是在2020年從一個詩人朋友那兒了解到的,我很受震動。疫情期間我就一直在看他的書,所以,拍攝這部電影時我也一直在看他的書,因為哲學書比較難懂,比較費時間,所以,拍電影時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很受他的影響。

蘇七七:其實他對我們的影響是非常直接的,他所討論的有關有限性,偶然性等等問題,這些都是我們當代社會所面對的,我們就是基於有限性與偶然性的前提去討論我們應該怎麼想,怎麼做,所以,我們一直是在他的思想的影響下在拍這部電影,可以說他是我們背後重要的思想資源。

法廣: 很抱歉,我對這位法國哲學家並不了解,不過,據在索邦大學教哲學的朋友的介紹,他的理論在學界是有爭議的,雖然他的書在美國,中國等地有一i定的影響,但他在法國國內並不很有名。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麼,法國許多當代有名的哲學家都是首先在美國成名之後才獲得法國同仁的認可,受到輿論的關注,例如 René Girard 等等。

馬越波:這位哲學家讓我比較感動的是,今天我們絕大部分人即使是知識分子,也不會再去尋找絕對的東西,都是討論相對,討論如何平衡啊,中間的,但是,他是非常勇敢地從哲學出發重新去尋找絕對的東西,作為詩人,我當然期待能夠嚮往絕對,但是,在今天我們生活的世界li沒有人討論絕對的東西......

蘇七七:是,大家都在討論的是多元和相對,但是,沒有絕對的東西我們可以憑倚,我們已經失去了憑倚!

馬越波:他是從哲學的角度提出了這種絕對的可能性。這讓我十分感動。

法廣:這使我想起影片中這一對在小餐館中談論音樂的古琴演奏師,他們就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好像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們是否就找到了絕對?

蘇七七:可以這麼說,他們也是我們的朋友,他們是中國國內有名的古琴演奏家,可以說他們在音樂中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其實,就拿我兒子為列,他也曾經有過青少年的迷茫,但是,因為他愛好音樂,愛好計算機這一類技術性的東西,這就幫助他走出了精神上的困頓,找到自己的道路。

非常感謝南特電影節入圍影片長談的導演蘇七七女士與他的先生馬越波接受法廣的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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