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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政制度的故鄉英國 莎士比亞悲劇『哈姆雷特』(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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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在莎士比亞的悲劇中,《哈姆雷特》是最引人探索的一部戲。國內曾把根據這部戲拍成的電影翻譯為《王子復仇記》,其實這有很大的誤導性。復仇還是不復仇,這恰是哈姆雷特心中的疑問。也正是疑惑表現出哈姆雷特性格的複雜與豐富。

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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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關於哈姆雷特的性格,歷代解釋者各抒己見,似乎沒有定論。

答:這正是該劇的迷人之處,所以俄國文學評論家別林斯基有一句名言,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舉幾個例子。歌德認為,哈姆雷特不是敢做敢當的英雄,莎士比亞把一件大事放在擔負不起的這個人身上。施萊格爾則認為,莎翁寫出了一個思考過多,而行動顧慮重重的人。布雷德利則認為,哈姆雷特有憂鬱症,對眼前的一切永遠悲觀厭惡。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派則認為正是戀母情結讓哈姆雷特下不去報復之手。雖然他痛斥他媽媽下嫁給了那個謀害老國王的人。他認為,那是,“生活在汗臭、垢膩的眠床上,讓淫邪熏沒了心竅,在污穢的豬圈裡調情弄愛“。但這樣的怒斥也沒有讓他痛下殺手。我們還是順着劇情,看看一樁驚心動魄的謀殺與復仇、愛情與毀滅的悲劇如何發展。

問:這戲開場似乎是一場鬼戲。

答:沒錯。那是在丹麥的艾爾西諾城堡,連續幾夜,衛士們都看到一個幽靈出現在露台上。他的形象是不久前故去的丹麥國王。衛士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國王之子哈姆雷特。他正因國王不明不白地去世悲憤難過。也因為不到數月,母親就嫁給國王之弟克勞狄斯,他現在成了丹麥國王。冒牌的國王勸哈姆雷特不要再悲傷,因為“從第一個死了的父親起,直到今天死去的最後一個父親為止,理智永遠在呼喊,這是不可避免的。請你拋棄這種無意義的悲傷,把我當作你的父親”。他無恥地用了“理智”這個詞,可哈姆雷特卻是以瘋癲的面目出現。這就是福科所關心的“瘋癲的意義與真理性。哈姆雷特的理由是,“人世間的一切在我看來多麼的可厭、陳腐、乏味而無聊,想不到居然會有這種事情。剛剛死了兩個月,這樣好的一個國王,比起當前這個來簡直是天神和醜怪。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短短一個月前,她哭得像個淚人,送我那可憐的父親下葬,送葬時穿的鞋子還沒舊,她就嫁給了我的叔父。一頭沒理性的畜生,也要悲傷得長久一點吧”。這句話就表達了戲劇的衝突與殺父娶母有關。他的朋友告訴他,老王的幽靈一再出現,哈姆雷特立刻感覺到了父親一定是有話要對他說。他決定去城堡的露台上守夜。果然,午夜時分,老幽靈又出現了。他告訴哈姆雷特,是他的弟弟乘他在花園長椅上小睡,用毒藥灌進了他的耳朵,害死了他,並搶走了他的妻子。他要哈姆雷特為他報仇,但不許傷害母親。他接受了父親交給他的任務,宣稱“這是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唉!倒黴的我,卻要負起重整乾坤的責任”。

問:從這話看,他對報仇這件事似乎是勉為其難。

答:這是全劇的一個重點。在後來的復仇行動中,他猶豫彷徨,這恐怕就是歌德說他不是英雄,擔不起這副重擔的原因。但仔細分析,情況不是這樣。哈姆雷特愛着宮廷大臣波洛涅斯的女兒奧菲利亞,但奧菲利亞的哥哥雷歐提斯卻不看好這段姻緣。他告訴妹妹,一個王子不能自主地選擇自己的愛情,因為他的選擇會影響到國本的安危。他勸告妹妹,“不要放縱你的愛情,不要讓慾望的利劍把你射中”。奧菲利亞答應他要小心,但哈姆雷特卻依舊纏着她,只是在與亡父的幽靈談過話之後,他對奧菲利亞的態度,突然帶有瘋癲的跡象。據奧菲利亞描述,“他握住我的手腕,緊緊不放,伸直手臂向後退立,用他的另一隻手遮住他的額頭,一眼不眨地瞧着我的臉,好像要把它臨摹下來。然後他輕輕搖動我的手臂,上下點了三次頭,發出一次慘痛而深長的嘆息”。在接受父親幽靈的囑託之前,哈姆雷特如普通的青年戀人一樣追求奧菲利亞,任意向她傾訴愛情,但現在不同了,他肩負復仇的大任,他必須要考慮如何繼續和奧菲利亞的戀愛,是前進還是終止。因為他隨後的行動不能顧及奧菲利亞,他只能獨自前行。而狡詐的克勞狄斯已經覺察出哈姆雷特的變化,他要小心應對,因為只有他心裡明白,哈姆雷特是對他權力的唯一威脅。他要臣子幫忙探查,他說,“你們大概已經聽到了哈姆雷特的變化,他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除了他父親的死之外,究竟有什麼原因,把他激成瘋瘋癲顛的樣子,究竟什麼原因,我實在猜不出”。

問:他顯然心虛了。

答:是的,他懼怕哈姆雷特知道真相,而老臣波洛涅斯聽了女兒奧菲利亞的陳述,自以為知道了哈姆雷特發瘋的原因。他拿着哈姆雷特寫給奧菲利亞的情書,念給偽國王,說他讓女兒拒絕了哈姆雷特,所以他因失戀而瘋狂了。但是哈姆雷特對兩位大臣說的話,證明了他的瘋狂與憂鬱有着更為深刻的原因。他看世界,“這個覆蓋眾生的蒼穹,這一頂壯麗的帳幕,這個金黃色的火球點綴着的莊嚴的屋宇,只是一大堆污濁的瘴氣的集合”。他看人類,“人類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傑作!多麼高貴的理性,多麼偉大的力量,多麼優美的儀錶,多麼文雅的舉動!在行為上多麼像一個天使,在智慧上多麼像一位天神!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可在我看來,一個泥土塑成的生命又算得了什麼!”莎翁借這段著名的台詞,充分表達了文藝復興時期,人類對自己的信心和期許。但一個深知在這表面的光鮮之下,深埋着罪惡的人,卻因這對比而更加沮喪。他痛斥自己的懦弱,“啊,復仇!嗨,我真是個蠢材,我親愛的父親被謀殺了,鬼神都在鞭策我復仇,我這做兒子卻像個下流的女人,只會用空言發發牢騷”。為了證實幽靈告訴他的話是事實,哈姆雷特想了個主意。他請了個戲班子,讓他們在偽國王面前重演幽靈告訴他的那一幕,因為,“犯罪的人在看戲的時候,因為台上表演得巧妙,有時會激動天良,當場供認他們的罪行。我要叫這班伶人在我叔父面前表演一本跟我父親的慘死情結相仿的戲劇,我在一旁觀察他的神色,我要探視到他的靈魂的深處”。

問:可另一邊,偽國王也要搞清哈姆雷特是真瘋還是裝瘋啊。

答:沒錯,兩邊都在鬥智鬥勇。但對哈姆雷特而言,因為有親娘牽連在內,加上他生來的哲學家性格,他總處在思索、猶疑當中,不能痛下殺手。國王和波洛涅斯安排奧菲利亞和哈姆雷特見面,他們躲在幕布後偷窺,而哈姆雷特卻飽受思慮之苦,他萬分糾結的說出了他的苦惱,這就是戲劇史上最著名的那段台詞,“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英文很簡單,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字面的意思就是,死還是活,這是個問題。在哲學上,be這個不定式就是表示某物存在,所以哈姆雷特在這裡談生死,本身就是談一個哲學問題。他接著說,“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苦難,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死了,睡著了,什麼都完了。要是在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在人們不堪忍受生時,死倒是最簡單的解決。但哪有那麼簡單?哈姆雷特想得更深遠,死後又怎麼樣呢?他問,“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我們擺脫了這一具朽腐的皮囊之後,在死的睡眠里,究竟將要做些什麼夢,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要是它只用一把小刀,就可清算一生,誰願意負着重擔,在煩勞的生命壓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為懼怕不可知的死後,懼怕那從來不曾有一個旅人回來過的神秘王國。是它迷惑了我們的意志,寧願忍受折磨而不敢向我們所不知的痛苦飛去。這使我們變成懦夫,決心的熾熱光彩讓審慎的思維蒙上了灰色,偉大的事業,在種種考慮之下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動的意義”。好,我們下次再分析他的猶豫的正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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