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達芬奇是一位神奇人物，這種神奇因他童年時期的一個夢而成了心理學的題目。精神分析學的大師弗洛伊德把他的這個童年之夢用作論證戀母情結的例子。
問：弗洛伊德對達芬奇的童年心理分析，恐怕也只是一家之詞。我們還是先從普通人眼中的達芬奇說起吧。
答：好的。弗洛伊德的那個分析，我們會專門談。我們先給聽友們介紹一下歷史的事實。達芬奇的名字是列奧納多ｷ迪ｷ塞爾ｷ皮耶羅ｷ達ｷ芬奇，意思是芬奇鎮的皮耶羅先生的兒子列奧納多，所以他的名字是列奧納多，皮耶羅是他父親的名字，而芬奇是他的出生地。叫他達芬奇，嚴格說來完全不準確，但中文將錯就錯，約定俗成，就這麼叫，你現在要說列奧納多，恐怕就沒有人知道說的是誰了。這就好比有一個孩子名字叫鐵蛋，出生在八仙莊，而我們不叫他鐵蛋，而叫他八仙莊，用地名代替了人名兒。芬奇鎮是佛羅倫薩共和國的一個偏遠小鎮，1452年4月15日晚上十點左右，達芬奇出生了。他是生在家族在芬奇鎮上的祖屋中，還是生在離鎮子兩里遠處的安琪亞諾村，也是個爭論不休的問題。因為達芬奇是個私生子，照常規，他不會被接納在祖宅出生，而只能在家族另外的產業里出生。現在被稱為達芬奇出生地的這座房子仍在，不管爭論結果如何，這所房子的牆上釘有銘牌，“列奧納多誕生於此”。達芬奇的家族是佛羅倫薩的一個上層家族，他們一直從事公證人事業，雖不是貴族，但社會地位很高。達芬奇的父親皮耶羅不是一位很有進取心的人，看他的經歷，他似乎是個遊手好閒、隨遇而安的人。倒是達芬奇的叔叔弗朗西斯科對達芬奇影響更大，有一個事實，那就是皮耶羅死後，沒給達芬奇留下任何東西，而弗朗西斯科卻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達芬奇，讓他自己的孩子們很不滿意。
問：這可很不尋常，或許這個叔叔看出了達芬奇的天才。
答：很有可能。達芬奇的媽媽名叫卡泰莉娜，是芬奇鎮上一個樵夫的女兒。她和達芬奇的父親未婚先孕，生下達芬奇，但皮耶羅拒絕和她結婚，因為她貧窮，沒有地位。而皮耶羅已和一位佛羅倫薩富有的公證人的女兒訂了婚。於是達芬奇就成了一個私生子。達芬奇後來在他的筆記中有一段話，“攻擊性的而非情願的性交，生出的孩子急躁易怒，不可信賴，但是如果雙方因愛的慾望而性交，那麼生出的孩子將會才華出眾、聰明敏銳、活波可愛”。有研究家認為，這話就是針對自己和他那幾位同父異母兄弟而言，因為他們後來衝突不少。有關達芬奇和他母親關係的記載很少，但對母子關係的解讀，竟然出自精神分析學大師弗洛伊德，這是個很有趣兒的事兒。弗洛伊德的解釋，大致遵循兩條線索，一是達芬奇筆記中的一段話，和那幅名畫《蒙娜麗莎》中畫像女主角那個神秘的微笑。達芬奇在他的筆記《大西洋抄本》中，畫了許多飛鳶的圖形，並記道，“像這樣特別畫到鳶，好像是我命中註定的，因為我兒時最早的記憶，好像就是它。當我還在搖籃里時，一隻鳶向我飛了過來，用它的尾巴敲開我的嘴，在我的嘴唇之間反覆拍打”。所謂鳶，就是我們常說的老鷹，達芬奇筆記中用的是意大利文nibio，而在弗洛伊德的分析中，他依據了一個錯誤的譯文，把nibio這個意大利詞譯成了德文geier，這個譯法並不準確，因為geier這個字在德文中是雕，也就是禿鷲，而不是鷹。這兩種猛禽，區別是非常大的。而這個錯譯的字，引起了弗洛伊德關於埃及神話的聯想，有點思維奔逸，這我們下面會講到。
問：那麼弗洛伊德根據這兩條線索，推論出什麼結果呢？
答：弗洛伊德的兒童心理學，關於童年記憶有兩個基本原則。請聽友注意，我引用弗洛伊德的話，仍然使用他所使用的那個錯誤翻譯。這兩個原則，第一是他認為，“有關禿鷲這一幕並不是列奧納多的記憶，而是他在後來的日子裡形成並將之轉化到童年時代的一個幻想，童年時代的記憶通常沒有其他來源，它不像成年期有意識的記憶那樣固定在自己所經歷的事件上，並對此不斷重複。它是在童年以後的歲月里才引發出來的，因此人們很難把它們從幻想中準確地識別出來”。第二，弗洛伊德認為，“一個人相信他對童年的記憶並不是無關緊要的，通常在這些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殘存的記憶背後，隱藏着他心理髮展重要特徵的難以估量的證據”。根據這兩個原則，弗洛伊德解釋說，人出生後的第一快感是吮吸，母親的乳房既給嬰兒生命的養料乳汁，也給嬰兒安全感。所謂媽媽的懷抱無疑是嬰兒的天堂。所以弗洛伊德斷言，“現在我們知道了，列奧納多為什麼將他所謂的禿鷲的經歷，看作是他嬰兒時期的一個記憶了。這個幻想後面隱藏的，無疑是躺在媽媽懷裡吃奶，或是被哺乳的回憶，這是人類最美麗的畫面”。確實，達芬奇的那幅作品《哺乳的聖母》表現出了這個人類最美麗的畫面。根據弗洛伊德的兒童性慾理論，嬰兒的第一個快感區就是口腔，哺乳是造成戀母情結的首要原因，這裡我要給聽友們強調一點，弗洛伊德的所謂性慾是一個極寬泛的概念，凡是與生命快感有關的行為、慾望，都包括在內，成人所體會的男女情慾，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問：這些精神分析學的概念，咱們在法國思想長廊節目中，已作過介紹。
答：是的，我在這裡重複一下，是想讓聽友們體會歐洲思想文化，如同一張密織的網，各門類知識互相勾連在一起。談到文藝復興的藝術史和人物，現代分析家們，往往會使用心理學的手段，弗洛伊德是創始人。但是，馬上就有人問了，達芬奇筆記中記的鷹用尾巴敲他的嘴，雖然這個鷹被弗洛伊德用了一個錯誤的譯名，禿鷲，但不管是鷹還是鷲，都是兇猛的飛禽。它用尾敲擊幼兒的嘴，這裡有很強的攻擊性啊！弗洛伊德把這種攻擊性解釋為，與達芬奇有劇烈衝突的父親對他享受母愛的脅迫性競爭。這個競爭在達芬奇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陰影，因為尾coda 這個詞，在意大利土語中常常被用來指稱男根，這很符合戀母情結中的排他傾向。但是，弗洛伊德被nibio鷹這個詞的錯譯，引導到了另一個解釋上。他發現在埃及神話中，阿蒙神的妻子穆特mut，在象形文字中是用一個禿鷲的形象來表現的。這就和德文mutter母親這個詞同根而且諧音，這樣禿鷲這個形象就和母親聯繫起來了。這樣，達芬奇記憶中的那隻猛禽，代表母親的形象，就更有了深遠的歷史根據。弗洛伊德確信，以達芬奇的淵博，他很可能熟悉埃及神話，但這個推論只能是思維奔逸，首先達芬奇根本就沒用禿鷲這個詞，其次埃及象形文字由商博良破解，是19世紀20年代的事兒，奇怪的是，弗洛伊德自己指出了商博良破解象形文字的時間，但他仍然忍不住地要把這兩個東西聯繫在一起。他特別偏愛這個聯想，那他的這個解釋是不是毫無意義呢？我們下次再談。